□林万春
下乡插队数年,我当过“赤脚医生”,学会针灸,结识了乡间百草。结庐山水间,以草木为友,与百花结缘,如一支魔杖敲开了我清贫生活的童话世界。
首先我想起蒲公英,这种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,生长在田间路旁,逢春必发。相传古时有少女乳部红肿羞于求医,又唯恐父母责备,即投河自尽。恰巧被一对渔家父女搭救,渔家女用草药治好了少女。少女把草药种子带回家,种在后花园,药名就用了恩人姓名。印象中,蒲公英总是和女孩子叠加在一起,姑娘手擎一株蓬松的花盏,双眼迷离,嘬口用力一吹,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天,种子纷纷扬扬,此身安处是吾家。我知道,蒲公英可食可药,因富含蛋白质和蒲公英甾醇,曾被世界各国列为新兴野菜中的一种。还治热病,适用于腮腺炎、肠胃炎等各种炎症。
初夏一场透雨,青青车前草亮相了,叶从地上簇生,宛若一把把小汤匙,中央五条花梗,穗状的白花迎风摇曳,村里人呼之“饭匙婆”,我看却像大地母亲佩上一朵朵胸花,落落大方。不禁想起《诗经》中此草的咏叹:“薄言采之”“薄言有之”“薄言掇之”……我们仿佛身临其境,见到成群的村妇,在风和日丽的山野里边采车前草,一唱三和。“车前草炖猪肝”,是一道家庭保健的美食。《草性论》云:“治尿血,补五脏,通五淋。”至今还是人们治尿道炎的良药呢。
我喜欢栀子花,还因了唐人王建的一首诗:“雨里鸡鸣一两家,竹溪村路板桥斜。妇姑相唤浴蚕去,闲着中庭栀子花。”动静结合,清新怡人。杜甫的咏花名作《栀子》说:“栀子比众木,人间诚未多。”感叹栀子世间少有。才女朱淑真吟道:“更宜移就月中看。”不过,我还是喜欢栀子的乡村背景,充满生活气息。栀子耐旱,我常在初夏荒坡见到它,一两米高的灌木,花开六瓣乳白色,芳香浓烈。最特殊的是果实,一颗颗像古时小酒杯,黄澄澄地爱煞人。栀子苦寒,泻三焦火,鲜花加蜂蜜治肺热咳嗽,焙干研末可医鼻出血……
当年,城里的母亲下乡看望我,路上采到几株夏枯草,欢喜得不得了。此草高不过膝,方茎丛生,紫蓝色的花,密聚茎顶成寸余长的花穗。父亲高血压多年,好饮夏枯草泡的凉茶。那一次,我还带母亲看了紫苏和薄荷,我的菜园就有。就像“三言两拍”里小丫头的称呼,一个形体粗放,紫叶深沉;一个小巧玲珑,花色朴素。紫苏治风寒感冒,薄荷治风热感冒,一左一右,兵来将挡,各有攻略。谁说“草木无情”呢?小草也有思想,高兴了,它会迎风摇摆;你疲倦了,贴一片薄荷在额头,清香弥漫,似有一种温馨的慰藉……
葛根统称葛,七八月花季浅蓝淡紫地开了,萼钟状的花冠一嘟噜一嘟噜,像成群花蝴蝶飞来。此时,孩子们出动了,山前山后忙采花。葛花是名贵中药材,可治饮酒头昏、消化不良等,卖花赚学费。挖葛根虽是大人辛苦活,妇孺也纷纷加入。有月亮的时光,人手一把木锤子,起起落落,将一段段葛根砸成豆渣状。乒乒乓乓,孩子们有意敲成一种节奏,仿佛村庄一支小夜曲。让人联想到李白的:“长安一片月,万户捣衣声。”制葛粉也叫洗葛粉,将渣样的葛根置木桶中搓出粉来;再用粗孔网布过滤晒干,即成地道的葛粉上市,美食脍炙人口。
此外,常见的还有野菊花、金银花、鱼腥草、艾草、半边莲等,各美其美,美美与共。英国的中国问题专家罗思义曾说:对比欧美,中国的新冠防疫挽救了几百万人。他说,我吃中药避过了感染,刚柔相济,就像打太极,这就是中草药的魅力,每个症状都有对应的花草。
山上没杂草,认识都是宝,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