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花草草,对跟黄泥黑土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爸来说,日日所见,似乎不值一提。
那天,我在繁茂的田埂边,惊喜地指着几朵像菊一样淡紫的花,告诉他:“爸,快看!这就是传说中的刺艾!”老爸淡淡一笑,回:“这有什么稀奇的?”是的,在植物界,这几株直立不过四五十厘米的刺儿菜,无非是叶片边缘带了些小刺,随风飘摇,散落在田地边。它像极了无数野草中的一种,不足为奇!
但对我来说,却全是童年的回忆。那时的我,做事极其毛糙,帮忙在田间锄草,常常会割破了手指。老爸可能忘记了,他总是蹦起来,去摘几片刺艾的叶子,不怕那些毛刺儿,一手握在手掌中,轻轻揉出绿莹莹的汁水,挤压在我的伤口,半蹲在我的面前,帮忙轻轻地止血,让我感觉到被保护的安全,从不会轻易因为一点流血的疼痛,而让生活乱了方寸。因为刺艾草一直都有,老爸会为我去掉它的刺。
都说女孩比男孩早熟,也相对要懂事得早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乡下,还是个相对重男轻女的环境,所以我更加懂事些,从小就学会分担家里的农活,也变得更加独立。小时候家庭条件一般,为了增加收入,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养鸡鸭鹅,还有猪羊兔等。但田地多,这些家畜有时只能交给我这样的孩子。
正因为如此,我认识了狗脚印、兔地苗、烂饿草、野芝麻、乳丁草、野萝花、枯麻、灰灰条……哪种草猪喜欢,哪种草羊特别爱,哪种草鸡鸭抢食等等,我都一清二楚。唯独不明白的是——多年之后,在城里工作,怎么再也难见这种草,更不知道如何把它们的名字翻译成书面术语了。我用着特有的家乡话,跟老爸又温习了一遍——这些多年不变的旺盛生命力。它们生长在田间地头、旮旯角落、屋前院后……一直在生长,从未抱怨过,只是有些,连我都忘记了它们的名字。
这次我又像个孩子一样,追着老爸温习这些草的名字,不容置疑的是他都能门儿清地说出它们的特性。比如这个能开喇叭状的花,那个会长出迷你型葵花籽的种,另一种掐它的叶子,立马会直冒乳白色的汁……站在一旁的我弟,马上叫了起来:“爸,那个藤很厉害,小时候我抓小龙虾,被它刮伤了好多次呢!”
老爸笑了起来,估计眼里又浮现起我和弟弟那小小的身影吧!而我们与老爸温习的那些草,其实又不仅仅是草,更是对童年与小时候的回忆。像是每一棵野草,都能懂得家乡的包容与给养。更如老爸那双带给我们安全感的手,用着他看似没有闲情逸致的心情,却能毫不犹豫蹦起来去除刺儿揉出草汁,帮我止血的行动力。那位倾尽全力的人,是我要温习的——不是这些家乡的草,而是老爸给予的幸福与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