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喜欢一些栽有花木的院子,不同的植物,会在不同的季节开花。院子里能经常看到花开,就时常会给生活带来一些小小的惊喜。即便是那些不会开花的植物,或者你不容易发现它们开花的植物,也一样有着欣欣向荣的景象和寓意。有植物的院子里,阳光照亮了庭院,一些花也照亮了庭院,时光也会陪着我们慢慢生长,像一株向阳的植物。
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庭院,也一直喜欢读诗。诗和庭院,对于我来说,就是生活和诗指明的方向和我希望抵达的远方。很喜欢顾城的诗《门前》,他在诗中说:“我多么希望,有一个门口/早晨,阳光照在草上/我们站着/扶着自己的门扇/门很低,但太阳是明亮的”门前,“草在结它的种子/风在摇它的叶子/我们站着,不说话/就十分美好”。这首诗的后面,原作还有五节,被诗人截去了,截去的内容,比留下的内容更多。在顾城想要倚靠的门前,不知道是不是一个花木扶疏的庭院,或者只是诗人想象中的、被阳光照亮的、长满花草的庭院,有这样想象,其实也是无比美好的,就像顾城在这首诗被截去的内容中所说的:“门也晒热了/我们轻轻靠着/十分美好。”
汪曾祺先生的文字,是很多人都喜欢的。汪先生的老家,是一个大宅院,家里有多个被房屋和院墙隔开的园子。他家的后园里,有四株很大的“檀心磬口”的腊梅,腊梅的主干有汤碗口粗细,并排种在一个砖砌的花台上。这样大的腊梅确实很少见,我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腊梅。花开时,“这样大的四棵大腊梅,满树繁花,黄灿灿地吐向冬日的晴空,那样的热热闹闹,而又那样的安安静静,实在是一个不寻常的境界。”这样的一个后园,后园里的各种花木,陪伴着汪曾祺先生幼年时的生活,也成为他离开那个园子,离开家乡高邮以后,最美好的记忆。以至于在离开家乡很久以后,汪曾祺先生还写下这样一段温暖的话语:“如果你来访我,我不在,请和我门前的花坐一会儿。它们很温暖,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。”那些花,大概也注视汪曾祺先生很久了,见花如见人,见人也如花般安安静静吧。一些花照亮了一个庭院,也照亮了庭院中的人,庭院的主人也好,来访的客人也罢。安静坐在花前,就是一段美好的时光。
江南园林,是中国人关于庭院梦想的极致表现。我去过的江南园林不多,留下很深印象的也就更少了。十多年前去苏州拙政园,正值盛夏,一入园子,便觉一阵清凉围拢而来,特别喜欢园子草木蓊郁的气象。在藕香榭前,一池荷叶,三三两两的荷花,带着满目绿意、清新荷香,扑面而来。间或还能见到附近丛植的绣球,开着蓝紫、豆绿、深红的花朵,藏在林下,灌木丛间,也别有情境。那个夏天,拙政园里的花,不仅照亮了眼前的风景,也照亮了我关于庭院的梦想和想象。
去年,在一处古村落的老宅里,看见一棵野樱桃树。那棵树长在院墙边,不高,一半的枝干探出院子的矮墙外,半悬垂着,院墙外是不高的山崖。其时正是秋天,站在院外望去,叶子快要落尽的野樱桃树,很耐看。今年春天,特意在野樱桃花开的时候去了一趟,看一树浅粉色的樱桃花,半挂在院墙上,院里院外,都被那些细细碎碎的花朵照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