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周末,可以恣意安排自己的时间。没有特意相约,平时常聚在一起喝茶的几个人,竟不约而同在七点一刻都到了我家。更没想到的是大家都说了一句同样的话:晚上,在你这边喝茶,看崔健的线上演唱会。
我开始煮水温杯。那个夜晚,难得的好天气,不热不冷,门外风铃木开得好,含笑也开得娇黄一片,清冽的气味带着凉意在春风中招摇。一杯上世纪70年代的普洱茶泡好,奉上,润口静心。桌是黑胡桃木做成的老桌,而桌上的摆件则是一个身披红衣开口大笑的小弥勒佛,正应了崔健首场线上视频音乐会宣传海报的主色调,热烈、奔放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崔健的“现场”。从《花房姑娘》的柔情,到《假行僧》《时间的B面》《迷失的季节》至最后三首安可,嘶哑倔强的声音,从晚上八点到九点,一直环绕,还是那样熟悉的感觉,还是那样熟悉的味道。
第一次听崔健的歌,记得是师范毕业那年。1999年秋天的枫岗上,一到放学,学校广播站点歌时间,点播最多的就是《一无所有》。一天到晚下来,校园上空都是他那高亢而真诚的嘶吼,口语化的歌词一下子刺痛那时迷茫的灵魂。那年的我,和所有即将毕业的年轻人一样,对未来充满迷惘、失落,甚至一度痛苦。那时,我们一方面渴盼毕业,一方面害怕着毕业,我们清楚,最后的归途就是回到乡村去做一名乡村教师。《一无所有》中那一股无所不在的无力感,在崔健真诚而狂暴的嘶吼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那时的无奈,也在这首歌中得到释放。以至于这几十年来,每每听到这首歌,还是会一时地游离。就如崔健说:这几十年不该变的都变了,该变的都没变。
忘记了从哪个年岁开始,都变成了另一个陌生的自己?俗世红尘是一个战场,刚在这里劫后余生,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去那里冲锋陷阵。还会在某个醒来的午后惊讶:在我一向引以为傲如墨长发里怎么会埋藏这么多的白发!左边比右边多了十几根。
曾经,也憧憬着长大后,有一个自己的院子。院子周围种着自己喜欢的花,成天就在花海里听歌喝茶,什么也不做,就只是发呆就好,那样的生活定是幸福的。可憧憬多半是虚空的。“生活”这只小怪兽,常会让你有失败,有失落、有哭泣、有气馁,甚至想过放弃。
疫情影响,我们的生活改变了很多,但也是这疫情之下,我看到人间的百态,大义小义的情怀和守望相助的感动,自己内心真实的各种情绪,还有平时无暇顾及的小确幸……我们失去许多,也学会许多。
随着屏幕上崔健嘶哑带着温暖的声音,我跟着屏幕轻轻摇晃着,整个人都是放松的。这一刻是幸福的。我想,一定是上天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夜晚来提醒我,生命是一场坚韧的修行,需要怎样的轻拿轻放和适时撒点野才能泅度此生。就如同崔健在访谈中说道:得有人告诉你幸福是什么,幸福是分享,音乐就是在做这个。
生活还在继续,而这个繁花盛开的季节,我们需要这样一个夜晚,安放自己。也会突然醒悟:我们每一个人,都有两个自己,一个在远方,一个在当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