朋友在微信朋友圈里发了一条信息,说夜里下班,到家门口,一惊,蔷薇花忽然就开满了院墙,好像昨天还不是这样的。
我亦有同感。单位西边的围墙,有三四百米长。每天上下班时经过,只见一些高高低低的树,没觉得有蔷薇存在。忽然一夜间,蔷薇花就开满了墙。
“忽惊红琉璃,千艳万艳开。”一千二百年前,唐朝诗人孟郊在江苏溧阳的唐兴寺看蔷薇花时,也有这种感觉。红琉璃就是红蔷薇。
蔷薇枝条柔软细长,不能独立,必须攀缘生长。它们攀上栅栏,攀上围墙,又顺势攀上了墙边的松树、樟树、桂花树、石楠树。蔷薇杂生在树丛中,茎叶细小,很难被看到,常常被忽视。只有等到花开时,才露出庐山真面目。满墙的花,满树的花,一下子惊艳了世界。我们此刻才恍然大悟,噢,这里竟然藏着这么一大片蔷薇。
爬上围墙的蔷薇,恣意纵情地开。蔷薇又称蔷蘼,是个很雅的名字。我以为“蘼”通“靡”,就是奢侈。蔷薇的枝条会爬满整个墙壁,花也开满整个墙壁。即使一堵破败的墙,也不嫌弃,用心装饰得花团锦簇,有一种奢华的感觉。
蔷薇花还有一个很俗的名字,叫锦被堆,或锦绣堆。苏轼《游张山人园》诗:“壁间一轴烟萝子,盆里千枝锦被堆。”宋代张侃《蔷薇》诗:“多谢东风巧剪裁,朱朱白白待春开。偶因无事寻诗句,又见沿蹊锦绣堆。”满墙的蔷薇花,花团锦簇,像极了母亲晾晒在栏杆上的棉被。虽然不是绫罗绸缎,却是一样的图形和花色。白天经过时,猛一抬头,真的以为谁家晾晒的棉被。夜间经过时,又以为谁家的棉被忘了收回。唐代杜牧诗云:“朵朵精神叶叶柔,雨晴香拂醉人头。石家锦幛依然在,闲倚狂风夜不收。”也是这个感觉。满墙的蔷薇,就像当年石崇家的五十里锦幛,悠闲地倚在墙上,狂风之夜也不收回。
爬上树顶的蔷薇,就在高处开,也是妙趣横生。一棵高高大大的樟树,头顶忽然绽出一片红来,像一片祥云,也像一顶花冠。一株墨绿的桂花树,一侧忽然冒出几朵白来,像大姑娘耳鬓斜插的栀子花,又像小姑娘脑后扎的蝴蝶结。开始让人惊诧,然后是开心大笑。
白天上下班的路上,看到有人在墙下拍照,与蔷薇合影。有人架着手机,在自说自唱地拍抖音视频。晚上散步的时候,我也改变了行走路线,就沿着那段围墙,来来回回地走,不再去别处。昏黄的路灯下,红蔷薇有些暗淡,白蔷薇愈加白了。
一个下雨的夜晚,本想留在家里。忽然想到,夜雨中的蔷薇,该是什么样子?便又出了门。雨簌簌地下着,路上少有行人。我撑着伞,走走停停。迎着灯光,雨丝像一根根利剑,射落下来。蔷薇花一闪一闪的,像在躲闪,又像在点头;像在自言自语,又像在朝我眨眼睛。我把伞朝前移了移,想为它遮挡,仿佛又听到了盈盈的笑声。雨中的蔷薇更明亮了。
“似锦如霞色,连春接夏开。”蔷薇花初开时,已是暮春初夏时节。人们还在为春天短暂易逝而伤心感叹之际,忽然有一大片蔷薇,在一夜间盛开,必然会让人喜出望外。“尽道春光已归去,清香犹有野蔷薇。”春天走远了,有蔷薇帮我们挽留住了花的季节。惊喜之情溢于言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