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一年暑假,我终于可以和孩子计划暑假出行地。窗外青草绿树之味在烈日炙烤下愈发浓郁,孩子歪着脑袋问:“妈妈,要不我们去深山里吧?”山?与山为伴,多幸福呀!因为我的外婆,曾经住在山里,因为她,我孩提时的暑假是幸福的。
外婆与外公是江苏人,因为负责林业工作的关系,搬到了福建的深山里,负责看守木材,然后转运。外婆操着一口土味的江苏话,我自小与她相处,只觉得那是普通话的谐音,不难听懂。单位安排给外公外婆一间很大的平房,虽简陋但却被外婆打理得井井有条。他们就这样在福建的山里扎下根来。
清晨,外婆的身影就在晨曦中穿梭。她上山找枯松枝,一茬一茬地拖回来,为了在灶炉中燃起炊烟,给我们备好可口的早餐。她煮了一大锅用糙米浆搓成的大汤圆,黏黏糯糯的,泡在米汤里,配上用棉线分隔开的咸蛋,便是小孩们丰盛的早餐。汤圆很大,我只能吃两个,吃完了外婆还晃着汤勺招呼我们再去盛,我摆摆手,调皮地冲到菜园里去了。
房前有一块菜园,栅栏围着。里面的菜地一垄垄打理很清楚,园子里有萝卜、黄瓜、长豆、白菜……我跟在外婆身后,东一脚西一脚地踩着地里的泥巴,她笑着回过头,并不责备我,只问我,猜猜哪个是萝卜,哪丛是花生。萝卜长在地里,我拔出小小的一个,笑呵呵指着说是它,外婆笑话我:“淘气,那中午就吃萝卜了。”黄瓜茎爬到架子上,垂下来的黄瓜,一条条和胳膊一样圆乎乎,我馋了咬了一口,外婆说要洗洗再吃,我却咬着满口的黄瓜跑去拔一条条从架子上伸下来的长豆了。外婆忙着浇水、施肥、擦汗,我便忙着数叶子、数果实、数叶子里躲着的几只小虫子。日头高了,外婆便吆喝着让我回屋去躲太阳。
午睡过后,外婆又忙起来了。她去柴房里捉鸡,神秘地和我说晚上吃红烧鸡,之后炊烟袅袅,猪叫阵阵,伙房里烧松枝的声音噼噼啪啪,却也盖不住外公在山下唤我的声音。我闻声出屋,沿着蜿蜒而坑洼的山路小跑到山下,帮外公推那辆载满菜品的老自行车。半个小时我们到家了,表弟也凑过来。打开麻袋,有西瓜、香瓜、西红柿,有方便面、核桃、蜜枣,还有蚊香、毛巾、香皂等生活用品。我虽选了我中意的东西一蹦一跳地跑开,最后也没忘记回到外婆身边抓起锅里热气腾腾的酱鸡腿,大口地啃了起来。外婆看着满嘴流油的我,满眼疼爱。
晚饭过后,夜幕渐渐笼罩大山。我依偎在外婆的腿上看到了繁星闪耀,外婆身着背心上衣,宽松裤子,扇着一把大蒲扇,告诉我在那漫天的星星里,有牛郎和织女,也有北斗星。我抬起眼看了看,真像那么一回事儿。黑夜在外婆那一口土味的江苏话里,有了别样的风景。晚风拂面,我渐渐合眼,外婆却用那把大蒲扇驱走了蚊虫,给了我梦里的香甜。
外婆外公的这一扎根,便是大半辈子。后来在大舅的劝说下,他们搬到城里安享晚年。我们也外出读书、工作、组建家庭。那些年外婆仍旧爱着我们,她颤巍巍提着菜至我母亲家,“声到人未到”提着蛋糕喊我大宝的名字。她曾说,她还想念曾经那座大山。后来,外婆走了,时隔三年后,外公想念外婆,也走了。现在,他们一同长眠在福建的另一座山里。如今我在泉州工作生活,时常会想起外婆,便会驾车到附近的山间走走,找寻那孩提记忆中外婆的背影——虽是颤巍巍的,却麻利地做着每一件事情,始终无怨无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