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伊始,我就打道回山城消夏。一看天气预报,才发现永春反而比泉州市区高温。我搬进永春的新居不久,住的是高层,午后醒来,端坐在书桌前,落地窗外视野开阔,附近是一片还未开发的田园。我不由想起杜甫的诗:“仲夏苦夜短,开轩纳微凉。”一看到眼前这一片绿油油的田野,还真感觉清凉了许多。
窗外右前方,几座低矮的青瓦古厝,被阡陌小径包围着,几簇修竹站立在小径旁,旁边还有几棵农村常见的果树,真是“榆柳荫后檐,桃李罗堂前”。古厝前的三五块稻田,禾苗正在吐翠扬花。夜晚我躺在床上准备安寝之时,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蛙鸣。我心中一阵窃喜,这不是久违的“清风半夜鸣蛙”吗?那是我童年时听到的习以为常的蛙鸣啊。
小时候,我生活在农场,青蛙随处可见,春夏的早晚能听到阵阵蛙鸣。青蛙仿佛是田园的演奏家,不辞辛苦日夜不息地演奏着田园交响曲。年幼的我不谙世事,经常和童年的小伙伴利用节假日垂钓青蛙喂养鸡鸭。垂钓青蛙并不是那么顺手,青蛙弹跳力很强,一听到响动,躲藏在岸上歇息的青蛙就“扑通”一声跳进水田,潜水游几步远,然后把三角形脑袋扎进浅浅、软软的泥土里。泥土被青蛙的头拱出了个半圆形,它们以为这一招很管用,其实小孩子一眼就识破了它们的诡计。我们绾起裤腿,双脚蹚进田里,双手迅捷按住那个隆起的半圆形,用力一握,那只自以为聪明的青蛙,马上成了我们手中的猎物。
长大后的我,书看得多了,知道青蛙本是益虫,是庄稼的好朋友,一只青蛙一年可以灭掉一万多只田园里的害虫,我的心里开始惴惴不安,以致每每看到酒店餐桌上有人工养殖的牛蛙美食,许多蒜瓣、姜片、葱段伴着一块块切得有模有样的蛙肉,厨师把它们炒得色香味俱全,我一点食欲也没有。经济发展,偏远乡村的青壮年争相涌进大城市淘金,留守的都是老人孩子,肥沃的田园长久无人耕种渐次抛荒,杂草疯长。“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”成了渐行渐远的乡村记忆。
如今,我住进城里,曾经的蛙鸣在繁华的都市是极少听到的。我一直固执地认为,如果回到乡下,倾听几声蛙鸣,也许我的失眠顽症会有一定疗效。
不承想,这一次我搬进新居推窗即是田园,夜晚倾听到了久违的蛙鸣,一波又一波。傍晚,我循着蛙声漫步而去看个究竟。小区不远处,一小片来不及开发的水田,村民已经栽种上绿油油的水稻。我轻轻踩在窄窄的田垄上,还是吓跑了几只岸上的青蛙。
夜幕徐徐降临,我倾听小区附近田园的天籁,其实是倾听一阵又一阵间歇性的蛙鸣。当我倾听到熟悉的沉闷如雷的“呱呱”声,我就知道那是儿时夜晚听惯了的青蛙鸣唱。只听见此岸“呱呱”,彼岸即刻应和着“呱呱”。这样的蛙鸣,穿越青绿的田园,穿越清爽的夜空,随之而来的是小虫尖细微弱的呼叫,还有被惊醒的鸟儿的几声啁啾,直抵我的耳膜深处。
生活在这里的青蛙是有福的,它们可以暂且守候着乡村的夜色,让激昂的蛙鸣绕过春天,直抵忙碌丰收的夏季,把庄稼的梦照亮。夜深了,我辞别田园,踱回新居。今晚注定一夜田园清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