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是此时小村里纵情的歌者,它们蛰伏于稠密的枝叶间,用细细碎碎却又轰轰烈烈的曲调拉长白昼;用热热闹闹却又缠缠绵绵的旋律为小村迎来送往,唤醒小村的每一天。
清晨,第一缕阳光露出小脸,悄无声息扯开天幕,四周氛围被陡升的气温氤氲得略微热烈时,蝉身体里躁动的因子便蠢蠢欲动起来,那“吱呀、吱呀……”时断时续的旋律,透过窗棂浮漾耳边,扰得人思绪情不自禁随之“共振”,更惹得人不由自主从惺忪睡意中抽出一丝清醒,欲寻声探听是窗外哪棵树上的热闹扰动了一席清梦。
此时蝉鸣宛若清脆明亮的小曲,你方唱罢我登场,往往以某棵树上的群体为单位小规模展露,犹如散落四邻八村各戏台上的演绎,唱着同一出折子戏,却各有各的腔调,各有各的韵律,细细聆听别有一番趣味。
随着气温逐渐攀升,蝉也以一声高过一声的嘹亮给予刚健回应,那萦绕在耳边的喧阗一波还未平息,一波又已兴起,一树树交相嘈嘈切切,让人感受到它们的气势步步增强。
迎着微风,伴着蝉鸣,穿梭于小村里,片片荫翳浸着丝丝凉意成了村人避暑畅聊的佳所。静坐树下,阳光偷偷泼洒在墙上、地上溅起的点点白花花或朦胧或清晰的斑影,时不时随着风儿抚弄枝叶,若隐若现、时促时缓地闪动着身姿,与风翩翩起舞。
或许是觉得头顶枝叶间奏响的旋律过于轻柔,不足以配合光影刚柔相济的舞步,忽高忽低、忽远忽近,此起彼伏唱响在耳畔的阵阵蝉鸣不时洋溢着缕缕忽强忽弱的节拍,为这抹清凉点缀起声声灵动,将眼前片片光影抑扬顿挫的舞姿渲染得格外生动、活泼,更让人泛起心头的远忆。那些年,阿嬷摇动蒲扇为我纳凉成了难忘的温馨,声声蝉鸣则成为这个季节里曲曲动听的歌谣。
午后,气温和光照陡升至“峰值”,属于蝉表演的高光时刻才算真正开启,积蓄已久的力量瞬即迸发,肆无忌惮激昂高亢的旋律,宛若一场大型合唱,声势浩大地拉开,彰显出几分厚重与浓烈。热烈的气息蒸腾得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要蹦跳起来,炸裂的嘶鸣一听就让人对室外的热度心生畏惧。
只有等到夕阳西下,夜色逐渐暗淡下来,燥热隐隐散去,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浸透小村时,蝉的聒噪才会变得低沉、内敛,直至悄无声息地盖着沉沉的夜色酣然睡去。
阿哥是捕蝉高手,白天炙热不宜行动,一到夜晚他便活跃起来。儿时我常跟着他在夜里揿亮手电,提着网兜到屋厝后的柿子树下寻蝉。他熟稔其中门道,爬上树只需晃动几下枝丫,蝉便一动不动纷纷掉落,阿哥将蝉儿拾掇到网兜里,再一只只装在一个个小竹笼中。第二天晨光熹微时他便骑着自行车提着竹笼到街市上售卖,回来时两侧衣兜里装得鼓鼓当当的糖饼,成为我们一群“馋虫”眼中的幸福、心中的期待。
而今,我牵着孩子的小手沉浸在小村的绿荫里,孩子不时好奇地停下脚步,灵动的眼眸不断搜寻着躁动传来的方向,或许是被那可爱的举动感染了,驻足静静聆听声声蝉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