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暑赦如闻降德音,一凉欢喜万人心”。漫漫长夏,虽有空调、西瓜与WiFi,可你我皆是打工人,终究无法“躲进小楼成一统”。秋风吹雨,一夜新凉。那么强势、那么凶悍、霸道总裁一样的夏,到底还是走了,悄无声息地,就像一个闯下大祸而愧疚盈心的孩子,忽地转身跑远。是的,“乳鸦啼散玉屏空,一枕新凉一扇风”,浅秋如诗,总惹人醉。
刘言史诗云:“云天收夏色,木叶动秋声。”虽说蝉鸣高树,依然声嘶力竭如盛夏,但不管怎么听,都夹杂着丝丝缕缕大势已去的悲与哀,更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,再怎样的喧嚷叫嚣,也唤不回昔日的“无限风光”了。毕竟已是初秋,是“芙蓉露下落,杨柳月中疏”的薄凉浅秋。想想,酷暑炎夏,烈日熏蒸,又有多少人会贪之恋之?即便是那些丝裙曳地或短裙炫目的美眉靓妞,她们似亦更愿意在微凉的秋风中一展身姿,翩然而舞,却暗憎溽汗湿颊毁淡妆的无情之夏吧。
“秋风萧瑟天气凉,草木摇落露为霜”。窃以为,这样的诗句实非初秋之写照。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说:“秋,揪也,物于此而揪敛也。”虽有梧叶知秋先落,有繁花无奈早凋,但大多数的草木庄稼,却值繁茂生长的冲刺期。到田野里去看看吧:大豆结荚,粒粒丰满,不输新婚妇人;玉米抽雄吐丝,坚挺壮硕,赛过村夫力臂。棉桃颗颗绿意正浓,甘薯个个膨胀欲出,中稻片片扬花结实……哪里有半点凛冽萧瑟、摇落萎地的气态,分明是孕育希望、储蓄丰产的时节。最好还是来点雨吧。有道是“立秋雨淋淋,遍地是黄金”,淅淅沥沥,清清凉凉,滋润焦土,浇灌田园,那真是秋野人尽望,风雨皆有情。
由是而言,自古及今,那些逢秋即黯然心伤的骚人墨客,委实是过于“远视”了——兀自洞穿晚秋时节的肃杀悲凄,闻雁啼而愀然,望叶落而泪下,却无视初秋的斜阳诗情与圆月画意,无视初秋的田园风光美与山水多欢笑。像“何处合成愁,离人心上秋”的悸痛,像“愁因薄暮起,兴是清秋发”的思怨,像“万里清光不可思,添愁益恨绕天涯”的怅恨……夏去秋至,秋尽冬来,原本自然规律。缘何“新秋偏易悲”,定是“平日本多恨”,这样说来,登高怀远也好,凭栏遥忆也罢,迁客之愁,闺妇之怨,皆与秋,或与四时光景,并无多少瓜葛。
其实,初秋好,晚秋亦妙,所谓“万美之中秋为最”是也。说到底,还是喜欢辛弃疾“秋气堪悲未必然,轻寒正是可人天”的乐观爽朗,喜欢刘禹锡“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”的豪迈诗情……风烟净,天高远,秋色渐澄明。吾爱秋,尤爱浅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