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飞逝,不少曾与我们密不可分的老物件,逐渐淡出视野,成为寄托美好记忆、情感的载体。我家的祖屋里,有一张老旧的竹凳子,凳面上缺了两根竹片,四条凳腿、凳面上都粗糙地绑上铁丝,岁月流逝的痕迹清晰可见。这样的小竹凳在闽南许多人家也曾拥有过。
这是张矮方凳,只有20厘米左右的高度,大人坐着根本伸不直腿儿。这么低的凳子,是给孩子使用的吗?不对,这是母亲劳作时专用的。做过农活的人都知道,坐着矮凳劳作,能减少弯腰的幅度,防止出现腰肌劳损。
春耕即将来临,母亲常常坐在竹凳上,膝盖上放着一簸箕花生,低着头,用右手大拇指捏住花生的“嘴”,“啪”的一声,两片花生壳之间裂开一条缝,双手拉开壳,又胖又红的花生粒害羞地露出笑脸。孩子们见母亲在剥花生,喜欢凑上去帮忙,母亲却不肯:“你们按不开花生壳时,用嘴巴咬,花生粒沾了水,要是没有及时晾干,会影响发芽。”这张小竹凳,接连好几天听着剥花生时单调的声音,估摸“耳朵”得长老茧了。
夏收到来,最先收获的是玉米。晾晒的玉米穗堆满石埕,剥玉米粒可是个苦差事。大人、小孩子都拿张小凳子,坐在玉米堆边忙碌着:母亲将玉米放在椅面边沿的竹筒上,拿起一把平口螺丝刀,自玉米棒子根部,撬下几行玉米颗粒;玉米粒之间有了空隙,孩子们伸出大拇指,就能一排排地剥下来。常常一个玉米季结束,母亲坐的那张竹凳就要加固一下,那时我总认为是母亲体重比较重,椅子才容易损坏,等到自己能撬动玉米粒的年纪时才明白,这时身体的力量会集中到椅子上。这张小竹凳,承受着螺丝刀的力气,估计也会觉得腿疼吧?
秋收结束,母亲会将黄豆粒倒在一个小竹匾里,坐在竹凳上往竹匾里扫出一小堆黄豆,细心地捡出有虫孔、干瘪、颜色发黑的豆子,扔给跑过来的鸡群品尝。这张小竹凳,看着豆子不时蹦下,大概也想张开嘴巴尝尝豆腥味吧?
冬收了,一筐筐的地瓜把家中挤得满满当当。这时得抢在晌晴天晒地瓜干,一年的口粮才有着落。母亲坐在竹凳上,左手捏着地瓜,右手握着刨刀,迅速地削着地瓜皮。这张小竹凳,粘上难以清洗的地瓜白浆,椅脚上出现黑乎乎、黏糊糊的印迹,多像一张调皮孩子的大花脸呀。
劳动过程中,小竹凳损坏得非常厉害,即使经过简单修理,也依旧是“英雄迟暮、垂垂老矣”,人坐上去一边摇晃,一边吱吱作响。如今,小竹凳早已失去了使用功能,母亲却舍不得丢掉,收藏在祖屋里。我想:东西用久了,也会产生感情。在母亲的眼里,老物件犹如陪伴多年的老友,曾有的生活痕迹,共有的点滴回忆,都将丰满、温暖着以后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