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吹过三十年前的风算不算怅惘,我走过三十年前的路算不算补偿。
你没看错,我也没写错。我把那首网红歌词改了一下。
前些天,当我终于踏上东山岛的土地,迎面吹着岛上带着海腥味的风,我就想起了这两句歌词。
三十年了啊!
了解我经历的人会觉得不可思议:你不就在漳州读大学的吗?你居然没去过东山岛?
但事实就是如此,真没去过。三十年来,有好几次,机会几乎就迎面而来了,可是最终就是擦肩而过。
最早的一次,是在刚进大学时。那时的我们,两个班七十多个学生,只有四个是填了这所学校,其他都是第一志愿没上退档的。许多人报到的时候,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。也许为了让大家尽快恢复元气,辅导员和班委接二连三组织了各种各样的活动,其中一项,就是游山玩水。东山岛很快就排上了日程。
为了调动大家参与的积极性,班委还作出决定,费用班费出一半,个人出一半。这样算下来,每个人只要出十多块钱。很快,报名的名单就出来了,只有几个人没报名。
这几个人,有的是去过了,更多的是出不起钱。
我和一个男同学就是后者。
这位男同学自幼丧父,靠着四个哥哥轮番接济读完高中,大学学费也是哥哥们凑起来的,每月生活费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。我嘛,父亲花甲之年,抡不动铁锤歇业回家了,哥哥没啥好手艺却孩子一堆,为了凑够383块钱的学费,把所有亲戚借了个遍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来报到的路上,我穿的那双父亲不知哪里捡来修补的球鞋,在中途下车吃午饭的时候“殉职”了——几天前涂的胶水失效了,右脚掌外侧裂开一道大大的口子。硬撑着到了学校后,买鞋子成了当务之急,这也就导致钱袋子越发干瘪。这个当口,我和他作为穷学生无法开源,只能在节流上下功夫,发明了最经济的套餐——馒头配“国际汤”。为此,我们只能放弃去东山岛的机会。
随着去东山岛日子的临近,同学们热热闹闹地准备行囊,兴高采烈地讨论旅游攻略,开开心心地出发了。回来后,他们分享旅游趣事,传阅景点合影。我们几个冷眼旁观,心里冒出朱自清的那句——热闹是他们的,我什么都没有。
说什么都没有是假话。我们至少从他们的片言只语当中和他们传阅的照片中,知道了南门湾、谷文昌和风动石。
还有——打那以后,东山岛,就神奇地在我心里扎了根——从来不需要想起,永远也不会忘记。它就像是我人群中多看了一眼的传奇,逐渐长成了一种惦念。幸而信息日益发达,我得以在众多媒介上听到看到它,以至于好几回的梦境里,我都毫无违和感地徜徉在南门湾,摩挲着谷文昌修筑的海堤,端坐在风动石下,和这块传奇的石头相看两不厌。
但世事就是如此难料。尽管后来我又辗转到了闽南工作,而且一来就是二十年,却始终没能完成去东山岛的夙愿。明明有几次就要成行了,最终还是阴差阳错失之交臂。
机会在不经意之间来了:到东山岛出差。知道消息的那一天,高兴、激动、忐忑、期待……心里五味杂陈,以至于那个晚上失眠了。行前的准备,我就像是漂洋过海来看你的痴情女子,连呼吸都准备好了。
但当我踏上朝思暮想的这片土地,我却没有想象中的陌生,亲切得就像是梦里的快乐老家。我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风动石下,然后拣了一个地方,盘腿坐下,这里可以远眺碧海蓝天下帆影点点,可以俯瞰白色海滩上留下深深浅浅足印的游人,最主要的,是可以和风动石对望。坐下的那一刻,感觉就像是“故人万里,归来对影,口不能言,心下快活自省”。我微微闭眼,第一次真切感受着风从风动石吹过来,它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,一直在等着我的到来,轻轻地冲我说出那句张爱玲式的问候——
哦,原来你也在这里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