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回家,往往是因为喜酒,或者奔丧。喜酒可推辞,丧事则必回。因为终一见,则再也不见。
从翔安到泉港,108公里,一个半小时路程。上高速,进入南安,然后晋江、洛江、惠安,而后就到驿坂了。朴里的休息区很温馨,我喜欢这个名字——“朴素的乡里”——觉得旅客会很安心。每次回老家的时候,觉得三角梅始终相伴着,所以我的心事始终是红色的,五十岁以后看人事,看到的都是长处和优点。
过去的同事因病去世,我赠送一副挽联;过去同事的父亲去世,我赠送了花圈;好朋友的儿子去世,我去吊唁。在闽南古大厝里,天井落着雨,白发人送黑发人,让人悲苦。人生大无常,疫情下的丧事增添几分无奈,好像悲苦更加廉价。不过从好朋友一根一根散烟的姿态来看,他在挺着,“死人死远远,活人要吃饭”,人啊,总要经历难受而后接受。只是那两个躲在大人背后的年幼的孙女知道什么叫离别吗?大人对孩子的亲昵,要么摸头,要么蹲起身把她抱起。看着她们怯生生的样子,我没有走近,我默默注视,我特别想看到她们未来茁壮的样子。
回到家,总要跟老妈聊聊。她的饭菜已经不可口了。她热爱劳动的习惯总不变。我让她养的花草生机盎然,她却一天天步履蹒跚。架上的葡萄她酿成了酒,酒是酸的,她的世界是甜的,因为庄稼人接受不了暴殄天物。地里的南瓜藤疯长,茄子、四季豆、秋葵、小红椒时有收获。侄女问奶奶“葱”“蒜”的区别,奶奶说“一圆一扁”,“圆的”炒炒蛋,“扁的”海蛎煎。侄女今夏考上华中科大了,老妈问:“什么地方啊?”我回答:“武汉。”她没有再追问,在她心里,故乡之外都是异乡,都一样远。当她点燃一炷烛香的时候,她相信她的庇佑都能到达。
我的母亲曾说要来翔安帮我打理日常生活,我说:“你肯定待不惯,总不能把鸡鸭都带上,把菜蔬都拿到天台上去种养。成天被物业人员追着批评指责……”我说这些的时候,她笑得好开心。是今年我才发现的道理:“父母唯其疾之忧。”跟母亲说话,说到最后,都是笑笑而过。我把母亲过去的那些糗事、难堪事拿出来晒一晒、过一过,蛮好玩。似乎我把她的心结打开了,天长地久,不再挂累。
回到泉港,一般都是待在老家,喝酒喝茶发呆睡觉都蛮好,光着脚、赤着上身都无碍。中秋那天晚上,一家人欢聚到很迟,我想到苏轼的“明月清风我”,想到那句著名的“只恐夜深花睡去”,想到他给门生章援写的问候书信:“令尊还好吗?”
第二天我要返厦了,在白石宫口等车,看车来车往,看白露到来后的一片清凉。有一个叫孟轲的老人从旧纸堆里站出来送我,他说:年轻人,离开故土,要慢慢回头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