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江的初秋,天宇湛蓝,难得有此清凉的天气。
我走在苏垵村的山峦坡地上,一条波光透明的溪河穿过村庄,在蜿蜒中转道小弯,飘然远去。这是九十九溪上游的支流,因古时沿岸种植梅树,故称为“梅溪”,好似仙女舞动挥落的水袖,萦回在沟渠成网的原野上。
我不是到此游山玩水,而是来踏勘溪岸的卧牛山,拜谒明代抗倭英雄俞大猷的墓茔。
循着新修的墓道行走,两侧一株株整齐的小榕树,夹杂着柔美的芒草丛,绿叶与白花相互映衬。拾级而上,满眼郁郁葱葱的相思林,不时有枯枝落积在层层石阶,一种荒郊野外气息随着吹拂的山风扑面而来。这位守护家国的民族英雄,就埋葬在故土的山川风水里,他的千秋功勋,彪炳史册,并不寂然于岁月云烟中。
俞大猷(1503年—1580年),字志辅,号虚江,晋江河市人(今属洛江区)。他出生在一个下级军官的家庭,自小聪敏好学,胸怀大志,15岁就考中秀才。其父病逝后,他世袭荫庇,继承泉州卫百户的职务。转而在家乡清源洞拜师练武,专注于拳经剑谱的学习,追求武艺的勇猛精进。后来终是如愿以偿,赴京师夺闱第五名武进士,升授千户,守御金门,走上运筹帷幄的征战之途。
明嘉靖年间的倭寇祸患,不断进犯江苏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等地,沿海乡镇老百姓受尽蹂躏,无以安生,血泪洒满脚下的土地。当地军民同仇敌忾,义愤填膺,奋起反击侵略者的骚扰剽掠,进行殊死搏斗。而在抗击敌寇侵袭的猛将中,俞大猷可谓声威远震,并且与戚继光齐名,被誉以“俞龙戚虎”美称。由此可见俞大猷的影响力,名列戚继光之前,这两位抗倭将领强强联手,守土安邦,可歌可泣。
俞大猷率领的子弟兵所向披靡,被称为“俞家军”,驰骋转战于东南海疆剿寇,足以令强盗闻风丧胆。如此一代雄杰,智勇双全,骁勇善战,不仅极费心力地训练水师,还在实战中发明多种新兵器,赢得战备上的优势。巧用独轮战车对付骑兵,创立兵车营以御敌,消灭敌人猖狂的气焰。
近半个世纪的东征西讨,俞大猷从参将、总兵,累官都督。虽也历经坎坷,数度沉浮,却砥砺保境安民的决心。他在戎马倥偬的时光里,特别注重兵家战术的总结,将自己的经验感悟诉诸笔端,著述有《兵法发微》《剑经》《洗海近事》等,并编著《续武经总要》,把儒将风骨化入墨香文采。《明史》俞大猷传有云:“大猷负奇志。”“忠诚许国,老而弥笃。”他的赫赫战功与青山同不朽,这座卧牛山就被称为“将军山”,成为晋江人民心目中的英雄山。
登临至此,俞大猷墓就在半山腰,依山势修造而成,由低到高分为三层区域。下层墓庭列侍着石将军、石马、石虎、石羊等雕像,上层即是墓寝,坐南朝北,外包三合土,为一山一穴夫妇合葬墓。白石墓碑大约有两米多高,碑额阴刻着“皇明都督虚江俞公墓”的楷书大字,庄严稳健。墓前左右用石构件筑出低墙,对称展开,连接成石庭与坍墀一体的规制,聚集佳域宝地的肃穆气象。过式其墓,想起晋江市博物馆收藏有墓志铭一方,留存着俞大猷身世行状的可靠资料,字字珠玑,仿佛传来钎凿刻出的铮铮剑鸣。
我流连凭吊,采摘一束小小的野花,深切地敬献在石墓桌上,聊表一片心香的致礼。
俞大猷墓经福建省人民政府公布,列为第三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,这400多年的征尘,悠然落定卧牛山中。虽说往来成古今,一切已经成为历史,但我辈又岂能忘记?
我敬重俞大猷的武功胆量之外,更尊崇他拥有读书人的本色。难能可贵的是,他在那苦难的年代,沙场点兵,海上视师,仍不减对诗赋文辞的热爱。他奉命驻扎在福建武平的日子里,还饶有兴致地举办文会,以诗会友,酬唱吟风。他留下的代表作有《秋日山行》《双千里马于甬道试行》《舟师》《杨西洲南征赠以战袍》《试剑石》等。这些诗词抒发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感,跳动凛然悲壮的生命脉搏,后人将其辑为《正气堂集》,以纪念这位文韬武略的晋江赤子。
我伫立在峰头上,环顾四周,放眼九十九溪流域田园风光,一派稻浪滚滚的丰年景象。这百川归海的汇流碧水,荡动满山的松涛作响,恍若万马奔腾疆场,踏浪远方。好像在告诉后人,不管世界局势如何波澜汹涌,要记取先辈们抗击外侮的坚强意志。
我最崇仰的爱国情操,永远是英雄气和民族魂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