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书房,或许只是可以放书、读书的一处空间;书架所占的位置,其实只是卧室的一堵墙。即便如此,整体面积也并不大,约有20平方米。放眼不过是简单粉刷的白墙,顶灯一盏,书桌一张,座椅一只,可谓陋室一间。廉价的书格子是用合成板制成,被空调水或台风天入侵的雨水浸得有些变形,总令我不免担心它有一天会不堪重负而坍塌。
千唐志斋有联“谁非过客,花是主人”,在这个书格子里,这些书可谓主人,虽然主人的数目因未曾仔细盘点。来泉州十余年,很长时间里,我始终却有种过客的感觉。这里虽然是我的祖籍和出生地,但自幼跟随父母在外生活,求学更是去了北方。在大学期间,我偶然在图书馆里发现王铭铭老师的《逝去的繁荣:一座老城的历史人类学考察》(新版名为《刺桐城:滨海中国的地方与世界》)。这大约是我第一次在书中阅读到一个从不曾认识过的故乡,莫名的乡愁不禁涌动于他乡与故土间。于是,大学毕业后,我毅然从漂泊的异乡回到了这片陌生的故乡。这是书籍带给我和泉州的一份缘分,使得我终于从书海“心游”,化成在故地“身游”。
在泉州的街头游走,不经意会在古老的砖石大厝中遇到几家书店。我的书大多是来自这些地方。由于初来乍到,居无定所,可俸去书来,所购之书只能屈居所租之房的床沿墙角,不敢遑论书房。几次换租,更不由想起孔夫子搬家的歇后语,书亦随之颠沛流离,令人心力交瘁。后来,每每遇到好书,手不释卷,万不得已才带回租所,其余大多暂时寄存在书店之中,并许诺老板定速速来取走。直到多年后,有了属于自己的立锥之地,这些书才结束流浪的理由,终于有了归属。
“古之学者为己,今之学者为人”,梁文道先生去年来泉州,赠字如是。然而俗事繁忙,使得阅读的时间越来越宝贵,书格上的新旧主人固然落落大满,但许多心仪的书籍甚至来不及拆封,便束之高阁,素蟫灰丝蒙卷。正如袁公所云“书非借不能读也”,回首往日藏书读书的点滴,人生的遗憾大抵如此。
我所居住的云山之麓,背山襟江面海,更有南宋状元王十朋过化留诗,距离乡下外公家也不算远。可惜“近乡情更怯”,看望老人家并不勤快。前不久整理书架,竟发现有几本德语旧书蜷身书房暗角,委实不记得来历。于是电话询问了母亲,说是外公之前听闻我有赴德留学的打算,特意拿来的藏书。外公是民国时期的大学生,年轻时也在外工作,退休后落叶归根。想起外公已经走了数年,再睹旧书,不禁潸然。
书房外的风景,花开月落,江风海涛,万家灯火,随着四季年月,不知不觉,变幻更替,然而每每晨起夜眠,面对着这一墙的书,总是令人心安。所谓“此心安处是吾乡”,其实,有书的地方便是书房,有家人的地方就是故乡。
分享人:蔡崇豹
(80后,消费调解工作人员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