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部出自青年作家邓安庆的长篇小说,素淡自然,干净简洁。
《望花》,以镇而名。这是一个历史悠久的酒业所在地。中国有很多类似的小镇,围绕着核心产业发展起来,人们世代繁衍生息。张云松到望花酒厂采访时,看着工人们擦拭、查看、擦拭、查看,他忍不住对接待他的赵娟说道:“我没法想象自己会像这样重复一个动作这么多年,几乎说是一生的时间都耗在这儿。”而赵娟告诉他,她的爸爸妈妈在这里干了一辈子,爸爸负责烧锅炉,妈妈负责包装盒。
张云松和赵娟是这部小说的男、女主角。张云松22岁,即将毕业,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,接手公司前辈唐洁来撰写《望花》这份企业内刊。赵娟26岁,是酒厂的宣传工作人员。小说分为三部分,一、三是张云松的视角,第二部分是赵娟的视角。两人因工作而接触,互有好感,可惜,这段感情无疾而终。
小说情节简单,邓安庆写得好,那些秘而不宣的心事,隐藏着年轻人的惘惘不知归处。
两人感情初萌,就是源于这段对话,彼此窥见了对方的想法,那一刻,心灵接近,互生同情。“一生”这个词语,在小说中出现了好几次。赵娟说自己从小到大都在望花镇,“感觉一生都耗在这儿了”,张云松说:“怎么会一生呢?我们都很年轻啊。”赵娟笑了笑,没有言语。这段对话,写出了张云松阅世尚浅,而赵娟已经比他更深地察觉生活的无奈。
赵娟之所以抗拒温磊,抗拒父母安排的亲事,原因正在此,嫁给温磊,意味着安稳,也意味着一望而知的“一生”。张云松与赵娟,彼时彼地,无法成双。作为没有后盾的、完全靠自己拼搏的打工人,张云松连买一套像样的衣服都尚且不能,战战兢兢唯恐失去这份工作,这是张云松的处境。小说还描写了柳经理、唐洁、吴鹏飞、张慧等人的工作状况和生活选择,这些配角人物的经历烘托了影响主角行为的那些心理因素,也揭示了群体普遍意义上的个体选择之困难。
人无时不在枷锁之中,普通人的行为,受着生活环境的多种制约,渗透着现实的需要和当下的向度。在此意义上,“望花”成为一种意象和象征,超越了情节本身的内容限制,超越了对生活的临摹式描写,引起了读者的共鸣与对生存状态的困惑感,呈现普通人生活的纠结、软弱和含混,这些感觉都是我们所熟悉的,我们正在经历的,我们共有的。
“望花”是一张大网,轻轻地笼罩着网中人,身处其内,你可以获取基本的保障,而你的“一生”就这样耗在这儿了。这张网密切连接着,经纬交错,盘根错杂,构成一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,逼迫着渺小的孤零零的个人退却、缩回到消弭自身需求的境地。
这是张云松和赵娟的感情不能发展的根源。甚至连恋爱都算不上,只是一点点好感的流露,好事者就来四处传播,就把这点点苗头扼杀在萌芽阶段。以中国的城镇生活而言,我们日常交往的圈子,好比一个需要保持微妙平衡的网络,每个人的行动都会影响到其他人,这张网会自发地以它的威权和智慧来防备所有可能的缺口,它会把每个人固定在各自的位置。
对张云松、赵娟感情的描写,作者把握的尺度很真实,一个动心、遗憾而别无选择的故事。在最后,只能是一句:“过望花街时,能不能开慢一点儿?”我愿把这段感情形容为一场初雪,纯洁真挚,单薄脆弱,在落地之前,就已经消融在空气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