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:“过了腊八就是年。”每年腊八一过,村里的喜事就多了起来,结婚的、做寿的、乔迁的。在我年幼的时候,人们的宴席一般在家里自己张罗。族亲、左邻右舍都会主动前去帮厨,场面热闹。我们这些孩子自然最是喜欢这样的热闹,更令人欢喜的是,宴席上有太多平时吃不着的美食,足以让我们一饱口福。
我们南方人喜欢喝汤,在宴席上,汤品可谓重头戏。为了使汤味更好,我们常常选择用炭炉煨煮。炭火温和且稳定,最适合长时间的慢火炖煮。因此,每逢喜事,那种小巧的、用陶土烧制而成的炭炉就会出场,用来煨煮各色汤品,场面甚为壮观。
我最爱这种用炭炉煨煮出来的汤味,也最爱寒冬里生起的炭炉。汤的味香附着在袅袅升腾的热气之中,弥漫每个角落,让人既温暖又满足,想来这便是最美好的人间烟火气吧。
使用炭炉煨汤,首先得生炭火。通常我们将晒干的铁芒萁或松针铺在最底层,上面摆上一块一块黑色的木炭,其间要保证块与块之间留有一定的空隙。垒完之后点燃最底层的干草,然后用蒲扇左右扇动,以确保干草烧得更旺,待木炭烧至通红,便算生火成功。
南方空气湿度大,所以,木炭难免受潮,此时,升起的浓烟常常将生火之人呛得“吭吭”咳嗽,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。除了受潮,那种未经完全燃烧制成的木炭,我们老家称之为“响炭”,也是容易冒起团团浓烟。这些都让炭炉生火成了一件“苦差事”,但一想到能喝上美味的浓汤,生火之人便又有了动力,连着蒲扇的扇动速度也都加快了许多。
经大火烧开后的汤锅在炭火的烘烤下,慢慢响起轻柔的咕嘟声响。数小时之后,一锅热汤已变得浓香四溢。闻之,喉咙不觉上下滚动。因倾注过辛劳和漫长时间的等候,汤味倍感鲜香醇厚,于劳累了一天,甚至是劳累了一年的人们而言,仿佛灵丹妙药,瞬间驱散了周身的疲惫。在氤氲的热气中,在喜庆的气氛里,我们满心享受着来自美食的犒赏。“我们把食物精心加工成一道美食,意味着我们对大地的尊重,对劳动的尊重,对食物的歌唱。”于坚老师如是说。
在物资匮乏的年代里,日日煲汤是断然没有的,不过是在腊月和正月多些。那段时间,炭炉的出场频次可能胜过一整年的平日。因此,不知何时起,炭炉之上的烟火便渐渐升腾成了我心中独特的“年味”。
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,煤气灶、各式厨房电器相继走进我们的厨房,那种古老的炭炉便渐渐退出历史舞台。可能是因为太过眷恋炭炉之上的烟火,以至于常常觉得新时代之下的“年味”都缺失了许多。再后来,移动酒家逐渐盛行开来,往日大人们簇拥在厨房里的热闹情形也不复再现。因而,昔日寒冬里生起的炭炉,以及炭炉之上袅袅升腾的烟火,便成了我记忆深处最浓郁的“年味”,陪伴我长长久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