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离我们而去,已经整整二十五年。每当清明节或母亲节来临,刷到朋友圈煽情的文字或歌曲,常看得泪光闪闪,心有戚戚。没有母亲的清明节、母亲节,只有回忆和怀念,让人情何以堪?
小时候家里穷,一日三餐常常是地瓜、地瓜干轮番上阵,吃上饭的日子,肯定是家里有“大世事”了。在外求学时,每当我伴着星月,风尘仆仆地赶回家,母亲都会从厨房端出一碗蒸腾着热气、点缀着煎鸡蛋片儿、飘散着葱香味儿的面线糊。呼哧呼哧吃上一碗,一日的舟车劳顿,几天的紧张疲惫,就在一口口面线糊从舌尖入肚的温暖中消失殆尽,只剩下从头到脚的舒坦与酣畅。对我来说,这一碗口齿留香的面线糊,就是“慈母手中线”,就是心中最挂念的味道。
参加工作后,常在外面餐馆吃饭,大鱼大肉的饕餮后,最后总忍不住点一碗面线糊,一解满口的油腻。可是有一次,等服务员端上来一看,才发现碗里面线已不是主角,都让位给了酱色的卤料、密密麻麻的菜丁以及漂满整碗的圈圈油花。最终我只能勉强挑着吃了几根面线作罢。
如今的美食五花八门,烹饪方式也是花样百出,但是来来往往、兜兜转转,还是清汤水煮最能抓住我那被各色食物洗劫的胃。宋代禅宗青原行思大师曾说,人生的三重境界不过:“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;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;依然见山还是山,见水还是水。”经历了世事浮沉,走遍了千山万水,才发现,原来最值得守候的,还是那最简单最朴素的“慈母手中线”。
母亲上过私塾,受业于晋南名师,在识字很少的同辈人中算是“知识分子”。记得小时候的夜晚,乡里乡亲每每三五成群,围坐于我家石埕边,请母亲代读、代写“侨批”,无数个晚上就这样不知不觉过去了。有时候,我们姐弟四人难免抱怨,母亲就说:“火着空心,人着真心(闽南语,即‘火要空心,人要真心’),咱们这里是侨乡中的侨乡,能够帮乡亲们做一点事,是咱们的福气呀。”慢慢地我明白了,母亲说的“真”,带有诚诚恳恳、实实在在的意味。
幼年时期,农村中没有学前班,母亲忙完家务事,就抽空教我数数,从1数到100,教我背九九口诀,教我背诵三字经、百家姓、千字文和名贤集;还教我吟诵唐诗宋词;给我讲岳飞精忠报国、俞大猷顽强抗倭、林则徐虎门销烟、司马光砸缸、匡衡凿壁偷光、孙康映雪读书的故事等;有时也教谚语、俗语、格言警句……很多警句我至今仍记忆犹新,比如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”“天没照甲子,人着照道理”(即“天不讲甲子,人要讲道理”)“将相本无种,男儿当自强”。
母亲是我的启蒙老师,是她引导我勤奋努力,博览群书,不耻下问;也是她教育我是非分明,不屈不挠,艰苦奋斗,摆正三观,为我日后堂堂正正做人,清清白白做事奠定了基础。
母亲说过:“再难的暗暝(黑夜)都会过去,日头(太阳)总会升起。”一想到她这句朴素而坚定的话,我的内心就充满力量,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害怕,因为前面有一束光在引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