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温秀清
小区里的树木,经春雨滋润,已焕发生机,成了鸟儿们栖息的天堂。黎明,各种鸟儿相聚甚欢,它们“叽叽喳喳”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。开窗远眺,菩提榕抽芽,香樟树泛绿,刺桐花红点点,缀满枝头。鸟儿们从树上跃到地面,又从地上飞到树中,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晨会,又像在进行一次庄严的集体劳动。无论大小、不分雌雄,熟悉的、陌生的,都不设防,只管打闹、嬉戏,亮开嗓子唱着,歌声婉转。
这久违的声音,让我想起在乡下时,与鸟儿共处的时光。在乡下,鸟儿、虫子,是孩子们最好的玩具。见到的鸟多了,就像恋上心仪的王子,总想把它占为己有。夏天一到,茶籽林里长满苦菜。母亲说,我们自己上山采摘、卖苦菜干的钱就让我们自由支配。为了攒私房钱,我和姐姐常常大晌午满山跑,茶籽林里的苦菜,茎肥叶嫩,郁郁葱葱,是不容错过的。一个鸟窝不高不低地挂在茶籽树杈上,隐隐听到窝里发出幼鸟的“啁啾”声。靠近一看,只见四五只雏鸟紧紧地偎依着,身体像毛茸茸的小球,它们伸着粉色的嫩喙,吱吱啾啾地叫着。真是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工夫”。我喜出望外,小心翼翼地捉起一只,放进篮子,又像捡果子一样,轻轻捏起另外四只,满篮而归。
我给这些“贵宾”安了新家。拿来饭粒安抚。可它们并不买账,一进“家”门,就仰着头啁啾不停,声音里带着惊恐,一天下来,滴食未沾。我焦躁不已,生怕它们会渴死、饿死。那天夜里,我像照顾幼儿的慈母,彻夜似睡非睡,那些雏鸟也像失控的婴儿,不分昼夜地啼叫。天亮时,望着它们耷拉着小脑袋,颓废不堪的样子,只好提起笼子,匆匆向茶籽林走去。
刚走到茶籽林,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。两只黑色大鸟在茶籽林上空盘旋着,发出嘶哑的鸣声,它们忽高忽低,仿佛在寻找着什么。我慌了,急切地赶往曾经掏鸟的地方,那窝还静静地躺在树杈中,我迅速把雏鸟一只一只放回窝里,提起笼子转身离开。那鸟后来跟父母团聚了吗?命运如何?鸟儿不会告诉我的,我也无从知晓。我像逃逸的凶手,常常忐忑不安。尤其是上小学后,读到白居易的《鸟》:“谁道群生性命微,一般骨肉一般皮。劝君莫打枝头鸟,子在巢中望母归。”心里更是内疚不已。
那时的乡下,孩子们没有什么娱乐,只能与鸟为伴。林中的一只只鸟,就像生活里的一个个人,一棵树养百种鸟,一种米也养百样人。参加工作后,在县城里安家。从此,树与我渐行渐远,鸟,成了杳无音讯的朋友。
多年之后,所住的小区绿化甚好,吸引了不少鸟儿前来栖息。一天早上,我起得早,在客厅中翻阅毕淑敏的散文,忽然,耳际传来熟悉的声音:“布谷咕——咕,布谷咕——咕”。声音若隐若现,我迫不及待地推开大门,目光在阳台底下的大樟树、木棉树中探寻,试图寻找鸟鸣的来处。虽不见其影,但那久违的声音,婉转悠扬,令人愉悦。
如今,每到春天,清晨里的小区,常常是鸟鸣阵阵。沈从文说过:“于清晨听到鸟鸣,叫人不敢堕落。”生活中最美的时光,莫过于醒来时,听鸟儿欢唱,推窗时,看灿烂阳光。生活在喧嚣的城里,依然能聆听鸟鸣,享受鸟儿相伴的乐趣,美哉幸哉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