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涂添丁
有时想想,虽然我年过半百,却还是没有多少出息,念念不忘的,竟是家乡的乡宴,一有机会就想着去蹭饭。
家乡人管办乡宴叫办桌,管吃乡宴叫吃桌,管乡厨叫头手。
红白喜事是乡村延续的重要环节,在这些环节中,人们的情绪肯定要有所表达,表达的主要方式往往都有办桌请客的环节。
喜宴好理解,在乡村,婚嫁一贯都是大事,哪户人家有喜事,方圆几里的人早就议论开来,一旦真办喜事,全村都会被喜气所渲染,变得喜气盈盈,分享这种喜气,主人办桌是必不可少的。乔迁宴也不难理解,早期建房不易,村民在建房过程中常常互帮互助,再说能建房的人,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,也是大家羡慕的对象,房屋落成后肯定要庆祝一番,也顺便答谢恩人。有些不好理解的是丧宴,人死了,氛围就完全不同,主人理应沉浸在悲伤中,怎么还要设宴?其实,乡下人,对生死早就通达了,很多人的命像风一样,说来就来,说去就去,反正迟早都会有那么一天。再说人死后,出殡也是一项大事,需要众多乡亲的帮忙,还有一群来参与吊唁的亲戚朋友需要答谢,虽说沉浸在悲伤中,感恩之情还是要表达的。
从前日子慢,办桌是人生中的大事,要早早地准备,有时甚至得花上年的时间,比如多养家畜家禽,多种粮食,多挣点钱。乡宴乡宴,讲究的是乡土,靠山吃山,靠水吃水,尽可能就地取材,所以上桌的常常是有点“土”味的东西,“粗饱路”大行其道。
乡宴的成功与否,取决于主人的投入,也取决于乡厨的水平。每个混得开的头手都需要有几手绝活,能将简单的食材做成人人爱吃的佳肴,比如将本地的芋头加工成精美的芋泥、芋头饭,将地瓜粉加工成美味的鸡卷、粉团,将家畜的内脏加工成一道道菜肴,能封各种各样的肉。所以乡厨们也竞争激烈,最后剩下的都是精英,享誉方圆几十公里,有人做着做着就变成职业。父亲也曾是村里的头手之一,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我们常常羡慕父亲能随心所欲吃到东西,他则淡淡地说,做厨师实则很累,忙完就想着睡觉,食欲基本没了,只要有一两样下酒的菜,有肉夹包,便足矣。孩童的我,每天最期盼的事就是父亲能去当乡厨,这样我们一帮小孩就能名正言顺打着找父亲的借口,跑去现场凑热闹,主人会给我们一粒糖或一串鞭炮,让我们激动一整天。
早年,吃桌归来,总有人问,好料不?好料的评判标准往往就是肉多且主食足,让人吃饱吃过瘾,便是好料,肉多,就是要让所有吃桌的人能随心所欲大口吃肉;主食足,就是炒面、包子等填肚子的量要管够,让人吃得饱,这些对于平时望肉兴叹吃惯粗食淡饭的人来说,已经是最高的满足。而现在,乡宴早已今非昔比,不再局限就地取材,食材来源广泛,和所有的宴席一样讲究排场,讲究档次,上的菜更多的是山珍海味。
于我而言,现在去吃桌,早已不再钟情于珍馐美味,如父亲一样,有肉夹包就足矣,但出席乡宴能偶遇多年未见的老友远亲,大家重聚起来,举起酒杯,互致祝福,这是我最迷恋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