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邱建岩
那天值班结束,经过校园一道小径,猛然瞧见一星点黄绿光,在离我三五米处低空中忽隐忽现。当我醒悟过来,决定停住单车,再好好观赏下,只是守了个寂寞,萤火虫像流星一样,飘进径旁的花草丛中消失了。毕竟还是春天,萤火虫难得一见。
距离上次见到它,已是8年前了。那年5月的一天半夜。我在本家祖厝守灵,想要出来透透气。深夜的小岛,四周黢黑,万籁俱寂。天空像锅底,看不到一颗亮星,也没一点海风,空气又闷又湿,似要拧出水来。二十多个钟头没合眼,眼睛痛得厉害,整个眼眶好像要炸裂开似的。回家的老路拐来拐去,已走过千百回,可是每走一步,头就痛一次。就想着再坚持下,一会儿躺一躺。大能舒服清醒些,可是念头仅一闪,反倒祈盼天不要亮,路没有尽头,就这样茫然地走下去。
突然前方拐弯处一点光影扑入眼帘,忽上忽下,若隐若现。我不敢相信,赶紧驱步上前。越靠近越惊骇!拐弯处一边恰是战时留下的地堡,其上耸起一块土包,草木覆盖。在那,点点绿光参差交错,翩翩起舞,在黑幕映衬下,凸显晶莹灵动。哦——原来看不见的星星,都偷偷化为小精灵下凡来了?!奇怪的是,我走,它们也走,并一直处在我回家的方向,好像在给我带路似的。不是奶奶,还会是谁呢?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了,想起了她老人家,在奄奄一息的最后时刻,还对我的备至关怀。
时光流淌了三十年,足迹留在了不少地方。这些地方,无论乡村,或是都市,较之以前,无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且多冠之为“美丽乡村”“花园社区”“绿色城市”等等,可偏偏看不到“火金姑”萤火虫。
沉在心底最早的萤火虫印象 ,已在三十多年前了。那时,老家屋前房后多有荒地,大门不远处是一片片田地。草木有情有义,着意装饰着每寸土壤,就连翻开石头来,底下都有一簇簇绿意扑入眼帘。春夏的小岛夜晚,又湿又闷热,叫人烦躁。人们早早带上草席,上屋顶乘凉去。萤火虫们似乎能闻着人的气息,适时地出来溜达:或一两只掉了队似的窜来窜去,或三五成群忽聚忽散,时隐时现,出没无常,像机群演练着各种队形一样……它们恣意、自由地循着白天有人迹的地方,或在天井、走廊翩然而飞,或在门外人行道、巷仔口、泥土路及至田地间挑灯夜行。好玩的顽童们禁不住火金姑的撩拨,带上预备好的瓶瓶罐罐冲出家门,冒夜急行,大肆搜捕更多的萤火虫,然后学着从小人书看来的“囊萤夜读”做“夜灯”……
风风火火之后,躺在屋顶上,在越夜越幽寂的空旷中,人越沉静越浮想联翩,一丝丝一点点如萤火般的暖光似乎从心底暗生了,但人生的际遇真正由此打开了帷幕。
人生已过半辈,回头一望,自己何尝不是那虫儿,从偏远闭塞的小岛起,一直飞,一直飞,越过海,翻过山,不怕天黑,不管累不累,也不管东南西北……现在呢?还在飞,还要飞……
哦,原来心中一直保存着那虫儿一样的暖光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