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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2023年5月5日 星期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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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王颖茹

东南一隅,山环水绕,是我的故乡。

小山村,远离市区,沿海却不临海。多山、多小溪,山石便也多,“红砖白石双坡曲”,在我的故乡,红砖房是后来的新房,石头厝才是回忆里家最原始的模样。

“厝”在闽南语里是“房子”的意思。摸着古厝中线的脉络由外走向里,门框的石头粗粝得能把人的手刮出红痕,染着颜料的石头壁画却愈发光滑如婴儿肌肤。传说,明朝万历年间一次大地震后,灾民们在颓圮废墟中,就地取材,用石头重建了家园,“石头厝”的传统也保留了下来。我家的老屋是在曾祖父那一代建成的,用石头瓦砾筑起来的墙壁、台阶、房梁,色彩斑驳,形态各异,经过时间的打磨,终成古朴刚毅的“厝”。

组成厝的石头大小样式都有讲究。正大门的石头必须是“整”的、厚重的、直条条的两块石头架子立着做门框。若是选不到这般“顶天立地”好模好样的石头,也得找块大家伙,削成两条大门的框架,才有“合家团圆”“儿郎成材”的好寓意。到了春节,正大门的春联必须是最宽、字最大、颜色最红的,贴在白灰色的石头门框上,就像傍晚暮色里最抢眼的霞光。过节期间,古厝的正大门全敞着,迎接回到古厝的孩子们。

平时,老家的正大门其实很少全敞开,一般是半敞着,或是仅仅打开侧门。正大门是宽敞的,侧门便显得有些狭窄了,记忆中有关侧门的画面多些。

我的家乡,多山地、少田地,下田种稻子是极少的,粮食多是上街采买。更常见的是在自家旁的空地,或者古厝正中央的“天井”空地堆垄土地,划出小菜园,种些蔬菜,自给自足。

我家的空地就在东侧门边,与邻居家连在一处。倒也没讲究谁的地该划分到哪,挑个阳光适宜的好时节,一起翻地。一担担挑来土,边讲着话,边把土翻新。你家扶住锄头把土里的杂草一掀,我家就会紧随其后用小铲把底下的土翻出来。空气里都是泥土的味道,阳光在午后变得灼热起来,把土烤得松软。把天井潮湿角落里种的遍地棉摘一把,洗净后捣烂,配上冰糖佐料煮热,解渴、降火。

与邻居家的小孩坐在侧门的石头台阶上,小口啜饮,大人们指指点点着刚翻的地讨论种些什么。我们小孩也有样学样,指指点点着,争着抢着分出自己的地盘。这儿要种糖,那儿要种饼干,另一边要种玩具小车,争得热火朝天、不亦乐乎。过了几天,两家大人翻土时,竟从土里翻出小孩儿种下的零食和玩具,掺着泥土,收拾农具放到侧门的后边时,又看到一小堆新的、“还未种下”的糖和玩具小车,啼笑皆非。

长大后,我回到镇上上幼儿园,周末才回古厝。周日晚上父母来接我时,奶奶不舍,牵着我的手,穿过下房长长的廊道,从侧门走到古厝旁停车的地方,等我坐上车后,再一个人走回去。我回头,透过车窗,看到奶奶站在侧门里,站在古厝里,朝我挥手。直到她的身影融入白灰色的石头里,融入古厝之间,成了会晃动的点,我才转身。

慢慢地,孩子们也长成大人,古厝大门关着的时间越来越长,只留下侧门小小的缝隙。古厝,沉默着,等待归家的敲门声。回到古厝,我们站在侧门的长廊里拉家常,各色塑料袋装着洗好的菜、绑着包装好的鸡蛋,沉甸甸的,放满了侧门门口的每一层台阶,而后又匆匆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。站在侧门里的身影佝偻了一些,门框的石头却还是直挺挺地立着。

时间,四季更迭不休。古厝,粗粝的石框、光滑的石壁,仍是往昔的模样。待我们归乡,待我们触摸。

(作者系泉州师范学院文学与传播学院2022级学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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