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徐惠林

孩子进医院做扁桃体切除手术，六岁的年纪只知道害怕和疼痛，麻药褪去后就剩下无尽的疼，吞咽的疼、伤口的疼，连嗷嗷地哭一场都显得小心翼翼。

病房的墙壁是浅浅的绿，在月光下，像一泓幽深的潭，寂静，没有一丝波纹。这长长的夜真难挨。

忽然，走廊中一阵喧哗，又进来一个新病人，是个中年女人。只见她昏沉沉地躺着，手腕上还吊着输液针管。

一头白霜似的头发，蜡黄的脸色，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故事，好像混迹蒿草中的一朵野菊。此刻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，衬着这清水潭般的绿墙上，像一朵迎着秋风不萎蔫的白色野菊花……

“呜呜呜……疼。”女儿半夜又在折腾，术后不适一直伴随呕吐，孩子不明白为什么会吐，为什么手上挂着瓶，为什么要在医院，只能用哭声表达痛苦，而隔壁的病床，我能感受到那张小床隐忍地摇晃着，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音。

天亮了，迷糊中，我感受到隔壁的大姐起身的声音。她怎么没有家属陪伴？我睁开眼，看见她静静地坐在那，像一朵安恬的粉野菊。

她请了一位护工帮忙照顾饮食起居，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。每当孩子哭闹的时候，她还会在旁边逗弄，讲讲故事、聊聊天，孩子对这位陌生的阿姨也越来越亲近。从始至终，她的身边都没有家人陪伴，只有那位护工。

闲聊中得知，大姐早年离异，唯有一个女儿，辛苦操劳把孩子拉扯大。前阵子突觉视力模糊，在女儿的再三要求下勉强撑着身子到医院体检，才发现是鼻部肿瘤影响了视力，幸亏发现及时，一旦癌变后果不堪设想。

“你女儿怎么没有陪着你？”我好奇地问。

“孩子去天津读大学啦！我特地把她送去，再回来做手术的。”大姐说得云淡风轻，眼底闪过一丝骄傲，好像一朵寄情秋风，退身野外无所谓静美还是暗淡，一朵倔强的野菊。

儿时记忆的野菊，是打不败的。一簇簇、一丛丛的，有白的，黄的，还有粉的。有的菊花铺在山坡上，有的立在山脚边，有的长在农舍旁，有的长在田埂上，更多的是长在山间的小路上，远远看去，如繁星，如瀑布，闪着一片辉煌夺目的亮点儿，一直泻到地上。春天，百花争艳，野菊也尽情绽放，在寒冷刺骨的秋风里，百花凋零，唯有野菊昂首挺胸地向秋风挑战，依旧开得轰轰烈烈。冬天，农人把它们割回来，当柴烧，到了来年，这些小野菊不会因为曾经的创伤、曾经的萎蔫而黯淡，反而开得更加浓烈。

“孩子上了大学了，生活会越来越好的！”这声音像清风一般甜润，把我的思绪拉回来。大姐笑眯眯的脸，闪闪的眼睛是噙在花瓣上的两颗晶莹的露珠，两颊略微有了血色，嵌着一对笑靥。阳光洒在病房的绿墙上，原本清冷寂静的潭水变得波光潋滟，而大姐迎着朝阳，好像一朵金色的小野菊。它的金色，也比平日，辉煌了许多。

是呀，生活会越来越好的，我看着大姐，看着怀里的娃，一朵小野菊，在我心中悄悄绽开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