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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的露天电影
□马亚伟

20世纪80年代中期,我上小学。那时乡村最盛大的娱乐活动就是看电影,我在看过一场叫作《孔雀公主》的电影之后,彻底痴迷了。

乡村的露天电影实在是我童年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笔。一方白色的银幕早早悬挂在村子中央,村民们如同要参加盛大集会一样从四面八方赶来。最重要的是,那一方屏幕上,能够演绎无尽的精彩。远方的风景,美丽的画面,生动的人物,引人入胜的情节,无不深深吸引着我。跟我一样痴迷电影的,还有父亲。

父亲白天忙了一天农活,但只要听说哪个村放电影,他必定会带我去看。我和父亲的电影之旅开启后,附近的村庄我们都走遍了。母亲不喜欢去看电影,她说:“忙了一天,累都累死了,大晚上的不睡觉去看电影,真够有闲心的。”父亲嘿嘿一笑说:“看电影又不累,还解乏呢!”不过说实话,那时看电影还真挺累的。晚上要走很长的夜路,看电影的时候挤在人群中,仰着头伸着脖子看,有时被前面的人挡住还要不停地歪脑袋,“观影环境”实在不够舒适。可看电影真是解乏,我们被电影情节牢牢吸引,完全沉浸其中,好像感知到一个现实世界之外的精彩天地。电影上的风景是我们没见到过的,人是生活中没有的,故事是我们没有听说过的,多么有趣!父亲在繁忙劳累的生活中给自己留一份“闲心”,也带给我无限精彩,还真是难能可贵呢。

记得有一次,邻村要放电影《骆驼祥子》。这部电影我们早就听说过,可还没轮到我们村放。放电影的地方离家有十几里路,母亲说路太远,不让我们去看。父亲推出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,笑着对我说:“咱骑自行车去!”大晚上的骑自行车,母亲担心安全。父亲却执意要去,说到村里的路他闭着眼都能走,路上哪儿有个坑他都记得门儿清。

父亲骑着自行车,我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,父女俩在夜风荡漾中奔向心中的“电影院”。一路上,父亲愉快地跟我聊天:“《骆驼祥子》是作家老舍的小说,老舍,你们课本上学到了没有?”父亲这个人只有初中毕业,但是个颇有情怀的人。我兴奋地回应父亲:“学到啦!我们的课文里老舍写的《养花》,有喜有忧,有笑有泪,有花有果,既须劳动,又长见识,这就是养花的乐趣……”我还大声背起课文里的句子。我的声音响在夜色中,分外清晰,父亲哈哈地笑起来。那一场电影之旅,我和父亲走了很长很远。

终于看到了白色的大银幕,我跳下父亲的自行车去找位置。电影上祥子的命运牵动着观众的心,台下偶尔会传出感叹唏嘘之声。我和父亲都专注于电影,一句话也不说。《骆驼祥子》这样的电影,我看得似懂非懂,父亲却看得五味杂陈。回家的路上,父亲不停地给我讲他的“观影感受”,还有对电影中人物的理解。我听得也似懂非懂,不过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种下了。我长大后,有机会看到很多书了,从学校图书馆借的第一本书就是《骆驼祥子》。我要印证一下,当年的电影跟书上写的是不是一样。

我和父亲的电影之旅很有意思,有时一部电影我们要看好多次。那时有一部《城南旧事》,轮番在附近村庄放映。无论哪个村放,父亲都要带我去看,后来我都能把电影台词背下来了。

岁月如流,往事历历,时光总会淘洗出最闪光的记忆。如今我坐在舒适的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,总会想起有着文艺情怀的父亲。我的文艺情怀,应该就是源于父亲的引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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