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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盏煤油灯
□洪天平
(CFP 图)

家里那盏煤油灯,墨水瓶是它的前身,盖子由塑料改做铁皮,钻个孔穿上灯芯,便像模像样理直气壮地走上自己的岗位。

何谓灯芯,拿棉质裤腰带,那时叫“催带”,剪下一截,细细的,一头窝在瓶里一头露出瓶外。长长的芯线维系着油和灯的不离不弃,有油灯亮少油灯暗,直至熄灭。

煤油和火柴是家里的必备,也是一家子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。没有煤油犹如断炊一般,少了火柴断炊又能奈何,油和火擦出的那点火花,才是生活的希望。

一盏煤油灯,一家人共享。大人忙活小孩帮衬,再小的婴儿或放于床上或揽于怀里,白日的劳作总嫌不够,无论如何还是需要夜里在那盏忽明忽暗的灯下延续。

奶奶习惯坐在屋里最暗的角落,忙那总也忙不完的活计,摘菜叶拌猪食,削地瓜,刨芋皮。她说这些都是粗活,手上感觉有了就行,无须糟践那盏灯火。

父亲则蹲于房门外边,一边闷头吸着呛鼻的旱烟,一边蹭着月光拾掇那白天耕作时缺损的锄犁和农具,就像士兵于战斗间隙整理手中的武器一样。

那时的母亲最是不忘她的分内活,一大家子男女老幼的穿戴大事由她一人掌控,缝补浆洗家常便饭,针线活伴着唠家常是煤油灯下的最佳搭档。

桌子的这头是姐姐的专用位置。煤油灯下,识字不多的姐姐每天不忘记下当日的出勤、分值还有那些种子肥料的出入明细,这时候灯是必须的,不能含糊。

桌子的那头是我的固定座位。奶奶说,十岁外的饭不好吃。白天拾猪粪摘兔草,学校的作业总要留待晚上做,一家人毫无保留,一致通过把屋里最亮的地方让给我。

弟弟妹妹们则屋里屋外自找其位自寻其趣,每当帮大人忙完一阵后,便也偷闲跑出去找伴玩乐。捉迷藏最是常事,非但无须灯火,没有月光的夜晚才是好藏不好找。

一家一灯,即使备有两盏三盏的,没事时也不能全都点着,灯火通明谁都不敢奢望。一盏煤油灯便是一束移动的光明。一边拿着灯瓶,一边张开手掌护着火苗,从前屋走到后间,从柴房来到灶台,颤颤巍巍碎步而行,只要灯不灭,日子就不会抓瞎。

通常,于里外间的过道,于灶间的适当位置,那墙上都会凿个一尺见方的凹槽,那是煤油灯的专属空间,安全避风又实用。而今如若哪家还存有那时的老屋,只要那个窟窿还在,想必那一片被油灯熏过的炭迹应该不至于凭空消失,因为那可是冷玫瑰开花的地方啊。

很久的遥远,便有“集萤取明”的先人。又是遥远的以往,也有“凿壁偷光”的故事。记得我的奶奶曾经说过,跳蚤虱子不能多而煤油灯可不能少,不然天一黑要踩坏鸡笼的。灯火即是光明,光明即是知识,所幸在我童年结束的那段时光里,正好赶上电灯降临的时代。

虽然那灯是墨水瓶做的,只叹自己着墨不深一事无成,未能如古人所言,“吹灭读书灯,一身都是月”。然而时至今日,那盏煤油灯,依然在我心中长明不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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