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曦初露,每当从那屋子里或是从大厝门口埕上飘来一阵阵琅琅的读书声,便唤醒我的记忆,禁不住地想起远去多年的父亲。
父亲出生于1925年,他是家中长子。那时祖父在本里大厝街经营一家小什店,卖猪肉,兼营自家手工制作的粿炊,日子艰难。俗话说:“地瘠栽松柏,家贫子读书。”父亲打小时候起就很懂事,除了自觉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事,学习上进、勤奋,每天早晨都早起读书。这不是我杜撰的,是一位堂亲讲给我听的。
这一天,一位堂亲弄璋之喜,我应邀赴宴。席间,一位乡贤与我聊起读书,便一个劲地夸奖我父亲。他说,有人每天天边还未露鱼肚白,便在乡里街头巷尾,墙旮旯边或是芼垛“草群”脚,或是绑牛的荔枝树下拾粪,从村头走到村尾,又从村尾折回村头,所到之处,发现整个村落只有两三个人在读书……听此一言,我眼前恍如看见父亲读书的场景——双手捧书本坐在板凳上,按着书本,一行一行地念着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。琅琅书声从那低矮的瓦房飘飞出来,在乡村上空荡漾着……
我知道,父亲读书刻苦用心。他常说,好成绩是读出来的。有时还会跟我分享读书的方法。比如,英语单词的背记,他采用“归类法”来读,还有就是要做好笔记。“好记性不如烂笔头。”这我记忆犹新,即便是现在,仍然为人所纳所用,护航学习终生路。父亲的刻苦勤奋与用心,换来了名列前茅的成绩,每年都得到学校的奖励,当地人称他为“神童”,我一直为此感到自豪与骄傲,常用苏东坡“腹有诗书气自华”及后人改编的“最是书香能致远”这两句诗来勉励自己,鞭策自己在学习路上毅然前行。尽管读书并没有给自己带来“腰缠万贯”,生活过得捉襟见肘,却也给日子增添一缕缕悠远的书香,平淡自然。
父亲是“一支笔”,这是乡亲们给父亲起的“雅号”。父亲在20世纪50年代所撰写的文论曾在各级各类报刊发表,还有不少研究课题入选当时一些文集,备受推崇。除此之外,父亲常给人义务“代书”,写侨批,回侨信,或是拜撰祭文,或是帮人“算账”即会计,从未收取任何费用。那时,我还小,常在他身边兜转,看到父亲经常用到一些古典词汇,如信中起首用“父母亲大人膝下”,“膝下”何意?我并不清楚,父亲便给我讲:“人幼时常依于父母膝旁,家书中用‘膝下’,既表敬重,又示出对父母的亲爱、眷依之情。”如此一释,我恍然大悟。然而,在那段暗淡岁月,这“一支笔”的雅称却让妒忌者拿去“活用”了,挂在嘴边,用“嗬——你想‘笔尾尖戳死人’啊——甭想!”一句堵住你刹那间的辩解。要是真的能“笔尾尖戳死人”,谁还敢如此放肆?那是一种嫉妒心在隐隐作祟。这让我忽然想起一道高考作文题里的一句话:“吹灭别人的灯,并不会让自己更光明;阻挡别人的路,也不会让自己行得更远。”
时光如昨,历历在目。“读书不觉已春深,一寸光阴一寸金。”“富贵必从勤苦得,男儿须读五车书。”读书,无论何时,都不为晚。父亲虽然离我而去,其读书之声,却声声犹在耳畔,响彻我生命的时空,氤氲成岁月的书香韵味,飘溢开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