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,托起夏季的锦瑟。琼枝玉叶缀满芬芳的果实,浸透饱满的诗行,泛着温柔的涟漪。繁花星辰,还有母亲带来的人间烟火味。
母亲把我降生在潮潮的江南梅雨季节。小时候,背着书包上学,最怕下雨天。因为母亲一定在田里干活,不会接送或是送伞,唯有自己撑着一把小伞往家奔跑。
我就读的小学校离家走路十几分钟,孩童们穿越阡陌抵达学校。春天时,嫩绿的菜苗儿迎风招展,嫩滋滋地伸向苍穹。清晨上学,我欢欣地看见菜园里,母亲昨夜新移栽的花菜和芥菜苗已经站直,叶片也伸展开了。中午放学,经过香蕉园,看见有几株枝头冒出了比猪肝还大的心形果实,这是香蕉最初的模样。有时候遇见母亲正在田里劳作,戴着斗笠,弯着腰,挥舞着手上的锄头,正在给香蕉树培土或是施肥。
“妈妈,我们放学了。”喊声一落,母亲就停下活儿,说道:“快回家,天很热。”然后她继续埋头干活,我和弟弟奔跑着回家。印象最深的是黄昏,夕阳把田野镀上一层淡黄色的金辉,逶迤的田间小路都是蹦蹦跳跳走路回家的孩童,边唱歌边嬉闹。经过我们家的菜园,看见那个小铁桶放置在田间一角,我和弟弟就会放下书包,拎起小桶到不远处的小溪流装水,回到菜园子,给芥菜、高丽菜、荷兰豆、空心菜,还有许多一时叫不上名的菜慢慢浇水。天色渐渐暗下来,青蛙跳上田埂,那些不知名的昆虫开始叽叽咕咕地叫起来,我和弟弟也快快乐乐地回家了。我们回到家的时候,母亲也扛着锄头挑着畚箕刚刚到家——这些镜头循环往复,都是我孩童时候关于读书和母亲劳作的画面。
记忆中,母亲没有寒暑假,除了偶尔生病的时候,她一年四季好像都在田里劳作。杨绛《回忆我的母亲》里说“我妈妈忠厚老实,绝不敏捷”。我的母亲大抵也如此。邻居家和我同龄的姐妹们到晋江鞋厂打工,过年前回家,都是华裳锦饰,不时还往家里添置新物件。而我和姐姐弟弟们却一直都在上学的路上,我们家似乎“家徒四壁”,唯一亮堂堂的就是墙壁上贴满泛着哑光的奖状。每到开学的前一两天,父母就会在房间里很小声地嘀咕。后来我才知道他们“嘀咕”着孩子们开学学费怎么办?如果让我和姐姐也去打工,也许母亲就不至于一个人忙里忙外,背瘦得像沙漠里的胡杨,倔强又挺立。
直至今日,因为工作,我和父母亲相隔着一座城。即使这个繁花似锦的五月,我也只能通过电波传递对父母亲的念与眷恋,无法为她煮一餐热腾腾的饭菜或是拖一次地板。偶尔的假期回到家,我也是“坐在沙发上,眉飞色舞,满眼放光,指手画脚的女儿”,母亲乐吟吟地听我“话仙”,父亲在厨房里演绎锅碗瓢盆交响曲。我已不惑,可是在母亲琥珀色的眼眸里,我依然是她的眼中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“阿妹子”。
恍惚间,我的文字里,闪现出父亲仁慈的笑和母亲憨憨的望。天下父母都长情,儿女亦长翅,愿我们展翅翱翔的时刻,都有最深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