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段时间收拾家中杂物,在床板下发现了一堆儿时的玩具,还有一块积灰已久的黑板。婶婶指着上面的字:“这是你小时候的字?可真好看!”我忙盖住,像是害怕小时候的日记被人窥见似的,把黑板急急往身后藏。一旁的小堂妹却指着黑板大喊:“我看到了!姐姐写了‘袜子……七块钱’!”我再一次回想起儿时带着这块黑板出去摆摊的事来。
小时候的假期又长又闲,那时候回到老家,我往往无处可去。有一年寒假,从老家高高的楼层往下望,可以看到有人在路口摆摊,路边挂着红彤彤的对联,有时候是些小孩子在守着摊点。这些孩子们像个大爷似的倚在摊子边的塑料椅上,那种坐拥世界的感觉让我羡慕极了。我马上就和妈大闹:我也要摆摊!既要摆摊,那就要和那些“大爷”摊主不一样。他们摆的摊儿红艳艳一片,真没创意……于是我让妈妈帮忙出主意。正好附近的袜子厂在清仓,于是由妈妈“投资”,帮我批发了两大箱的袜子,在小区支起了袜子摊。
我翻出黑板,用粗体大字写上“品牌运动袜7元,加厚8元……”然后让外公帮我提了一箱袜子,冲到楼下摆起了摊。一块黑板,一张小桌子,一只板凳,一箱袜子,现在看来是略显寒酸的落魄摊主,当时我却干出了未来袜子大王的气势。
没有喇叭、没有客源,初出茅庐的我看着隔壁对联摊的小孩嘴甜地一口大爷一口奶奶,心里的胜负欲更强了。我试着招呼:“奶、奶奶……来看看这袜子,质量可好了……”估计是我的声音小到几不可闻,第一位经过的奶奶提着一袋青菜头也不回地走了;我试着放大音量,第二个奶奶笑着摆手:“我家里袜子多着……”一个下午无人问津,让我很是气馁。回家后,我把黑板上的价钱一抹,往下又便宜了一块钱。
第二个下午,转机终于来了。当我生硬地吆喝“奶奶”“爷爷”的时候,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踱过来,停在我面前。奶奶穿着很考究,银发烫成很时髦的卷儿,一开口字正腔圆,这在我们南方小城可不多见。她问我:“小姑娘,你这袜子能拆开给我看看吗?”我受宠若惊地一愣,一下从板凳上弹了起来,不迭地应声,马上拆了摊前的一双运动袜递给她;看奶奶摩挲着袜子,我心里七上八下,又拆了一双厚的袜子:“奶奶,这双加厚的您看看,跟毛巾似的,穿着睡觉可暖和了!”她接过袜子,跟我唠嗑:“我家老头子费袜子,脚拇指头老是钻个洞……给我拿两双黑色的厚袜子吧!”第一笔生意痛痛快快地成交了,我兴奋地搓着那几张票子,仿佛人生的第一桶金近在咫尺,却没想到,那个下午竟只有这么一位顾客!收摊后,我把自己关进房间,心里想这小区里的人怎的这么不识货,我可再也不要去丢人了!
第三天我没出摊。叔叔有点奇怪,我的摆摊大业怎么就突然“中道崩殂”了?我蔫蔫地说:“卖不出去……”他一听,立马包下了我二十双袜子说:“叔都给你捧场了,明儿再去摆!”我对着叔叔捧场的钱,感觉又羞又愧,暗暗发誓要把这摊摆到底。
第四天,我又出现在摊位上。一下午没沾过板凳,我仿佛破罐子破摔一样铆足了劲吆喝,一手一双袜子,逢人就问好,甚至还使了些“小花招”。有时我就惨兮兮地称这是寒假实践作业,碰上心软的顾客就会帮我一把;有时我搬出外婆的名号,“哎哎阿婆好!我是许老师的孙女呢……”碰上外婆的老伙伴们就能卖几双;到后面,我索性带上家里的糖果零食,哄着来看热闹的小孩儿,给自己的摊位增加人气……就这样,几日费尽“心机”,终于将两箱袜子卖光了。
回家后粗粗一算,这几天竟赚了有四百块钱!这对小时候的我这可是笔巨款,但是我却对它的最终去处毫无印象……可能用冰淇淋填满了冰箱,可能买了个新的书包,也可能和压岁钱一起存进银行,成为我的成长基金。
每每看到这块黑板,这段又心酸又好笑的“黑历史”就会莫名地清晰。逐渐长大的孩子不再莽莽撞撞、上天入地,却仍会感怀当年能够厚着脸皮、童言无忌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