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清晨,我正忙着洗漱,忽闻窗外有鸟鸣的声音。侧脸一看,窗外的松枝上,有两只灰色的小鸟,正一边悠闲地踱步,一边叽叽喳喳地对话。也许发现了我在注视它们,两个小家伙便警觉地停下脚步,默不作声了。我朝它们眨眨眼,它们便朝我点点头,算是打了招呼。我又朝它们咧咧嘴,它们就朝我鸣叫了两声,算是问了好。我怕它俩受拘束,便扭过头去,不再往窗外看。它们又自在地欢唱起来。
一连几个早晨,两只小家伙都来窗前献歌,看样子它们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。妻子说,它们有可能在这树上筑巢安家了,我探出头四下张望,没有发现。又调整了一下视角,终于在一极其隐蔽的树丫处,发现有一个鸟巢,隐隐约约地还能看到,巢中已有几只毛茸茸的雏鸟。原来我们早成邻居了,我却还蒙在鼓里。
有一首写鸟巢的小诗,原句记不清了,大意是:鸟儿能分辨树的善恶,它们只在善的树上筑巢,然后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这些树照看。按这一标准评判,我家窗外的这株雪松应该算是棵善树了。
其实树都是一样的,根本不分什么善恶的。鸟儿在什么样的树上筑巢,往往是取决于树上结有什么种子,生有什么虫子,以及树本身是否长得高大粗壮。
鸟类筑巢是为了繁衍和哺育后代。小鸟出世后,母鸟要担负照看和喂养雏鸟的双重任务。母鸟不敢走远,通常就在鸟巢周边的树上觅食,树上的种子是母鸟的食物,种子太硬,雏鸟不好消化,而树上的虫子才是雏鸟极爱吃的。每捉到一只虫子,母鸟就匆忙衔回巢中,塞到嗷嗷待哺的小鸟口中,每天往返无数次。不同的树生有不同的虫子,鸟类会根据自己的食性,选择在何种树上筑巢。雏鸟的食量很大,一窝又生有四五只雏鸟,一棵树上的虫子是远远不够的,这就需要更多的树,甚至成片的树。母鸟在开始筑巢前,通常会站在选定的那棵树的枝头,高声鸣叫好几日,仿佛在告诉同类:自己要在这里安家落户了,这一片林子归我了,你们就别来这里了。这在生物学上被称作“占巢”行为,也就是划定领地。
夏天里我们很少看到鸟巢,它们全都隐藏在绿叶深处。只有到了冬季,树叶落了,鸟巢才显露了出来。就像潮水退后,显露出的礁石一般,特别显眼。不过此时鸟儿早已飞走,剩下的只是一个个空巢。坐车在公路上疾驶,窗外路两边的高树上,我们有时会看到鸟巢。黑乎乎的一团,悬浮在半空中,在万木萧苏的冬日旷野上,极为醒目。这些鸟巢有大有小,形状不一。有的用树枝搭成,有的则是用草叶结成。研究鸟类的专家能根据鸟巢的形状,辨认出是何种鸟,也可以根据这些鸟巢的数量,估算出该种鸟的存世数量。两个鸟巢之间一般会隔较远的一段距离,很少有一棵树上筑有两个鸟巢的,更不会出现多个鸟巢扎堆挤在一起的。这种分散分布能保证雏鸟有充足的食物来源。
鸟儿不会选择在一棵小树上筑巢。小树太柔弱,不安全,易被风吹倒,甚至被风刮断。大树很牢靠,所有的鸟儿都把巢筑在大树上。不过鸟儿还是不放心,担心有顽皮的孩子爬上树来,掏走鸟蛋和雏鸟。它们尽可能地把巢安在大树的高处,而不是低处,或半腰处。鸟类这么做,是想尽可能地离地面远点,其实是想离危险远点。
小时候我就曾掏过鸟窝,像猴子一样爬上树顶,赶走巢中的母鸟,抢走鸟蛋和雏鸟。我至今仍为童年的懵懂无知而深感内疚和自责。当年母鸟在空中凄惨的哀求和悲鸣,至今仍缠绕在耳边,回荡在天际,历经许多年都挥之不去,驱之不散。如今再没有孩子爬树掏鸟窝了,但鸟儿依然心有余悸,不敢将巢筑在低处。
高悬在空中的摇摇欲坠的鸟巢,仿佛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,淤塞在我们的心中,让我们的灵魂始终得不到片刻安宁和歇息。但愿我家窗边的那个鸟巢,已是一切美好转变的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