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河的石台边,两个小姑娘身着夏裙,轻轻言笑着,声音夹在早起的鸣蝉里。无风,前面的河水绿成凝固的锦缎,黏稠若脂,一如季节发出的汗珠。
这是夏天,这个季节有种特有的味道,从一滴光汁中也可以嗅出。我越过大河,望着南方,于是知道,远处的那片大湖,可以捡拾许多待忆的故事。
中午下了场大雨。甚好,骄阳退去淫威,空气沁凉,飘浮着薄薄的烟雾。和妻带着小女,来到心仪的那片湖区。
湖曰镜湖,因用廊道围成一圆镜得名,是整个湖区新辟的景点。人少,林密,景幽,喜欢这样的感觉。走过主题雕塑——“瞳孔里看世界”后,湖水扑面而来。
一片沙滩,傍水而倾,蜻蜓低翔,烟波浩渺。岸边立有两块赭石,一书镜湖,一书暨阳望月。弥望处,近有石拱小桥,远有螺洲翠岛。这处视角,与往昔不同,自是别有洞天之感。
脱去鞋子,把双腿浸入湖水中。发现沙粒颇为粗糙,有些硌脚,稍深处,可见油绿绿的水草,有小鱼于其中穿梭,不时会吻上自己的腿脚。女儿欢欣地挽起裙子,在靠岸水里行走。
我的思绪顿时回溯到多年以前的消夏。那时暑假在外婆家,便是这番光景。常爱踩水于码头边,手拿一淘箩,于水草间捕鱼获虾。如今这场景转移到孩子身上了。但是夏天,却没有变,那些如浪漫歌谣式的童年,也不会因人生的更替而发生改变。
不禁想起邓南遮的那首著名的《夏日谣曲》:“微风拍着羽翅,在柔嫩的沙子上/飒飒地写下迷离的文字……”这一刻,诗般的感觉多么契合。
“微风向洁白的河堤,吐出低低切切的絮语/盈盈秋波传递。”我们乘上蘑菇船,泛舟水上。湖面很宽广,面前的螺洲岛却来得近了。这个形似螺壳的小岛,虽未得洞庭君山“白银盘里一青螺”之妙,但亦葱郁一片。岛上建有几个颇有古风的木塔,放养兽类,平时只能远观,不能登攀,今日方有机会近览。岛上花红树绿,萦绕菖蒲水柳。岛对岸,是一片更大的沙滩,许多人正在其间嬉戏,旁边青荷亭亭,莲花簇红,伴有乐音悠扬,好一派盛夏嬉乐图。
我是喜欢幽静的。对这番场景,恰如周敦颐所云: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。置身其中时,体味不到现在的乐处。或许所谓距离产生美吧。回转码头,上岸,走一条来时未经的僻道。
渐行渐缓,来到一处高岗。刚才开着红花的合欢、紫薇看不到了,周围苍翠一片。有榆、樟,更多的还是松。林木很密,也更幽静。层云中的日头闪着白光,落在松枝之间,有日色冷青松之感。暑气顿时轻了许多,凉意袭上心头。
“太阳落进了西山/无限的音籁,阴影与光彩/自由嬉戏在你的温存的两腮。” 这个下午,走过的路与《夏日谣曲》竟是惊人的吻合。我的三部曲,紧随着邓南遮的十二行诗。当然还有以下的几句:
“海滩的宽阔、干枯的脸庞/好像漾出了你的惝恍/奇妙的浅笑,万千模样。”虽然我未见到海,但若一沙一世界,一树一菩提,滴水亦可照见太阳,何况我见到的湖,以心灵而喻,与海差可比拟了。更何况,在林木与蝉鸣的海洋里,有各种脸庞,已然漾出了无数惝恍奇妙的浅笑,不止万千模样。
东方与西方,在文化的暗喻上,在心灵的共通上,没有距离,从来如此相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