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荷叶,我是再熟悉不过的了。小时候的夏天里,我和同村的伙伴们经常是在荷叶塘边玩水度过的,那是记忆中荷香弥漫的日子,也是花香藕脆甜的日子。
家乡的荷叶塘在村子的东面。站在村东的老乌桕树下,眼前就是一片荷叶塘,有十来亩的地方,那是一片小荷叶塘。沿着村东的河,再往东走两百米,便是圩套,大圩连小圩,圩与圩相连,除圩埂上的芦苇外,圩套里有许多的野荷。夏夜,我们在村庄里纳凉,若是有东风,整个村庄都像是浸在荷叶荷花的清香里一样,空气里的荷香清淡而好闻。
事实上,除了水稻之外,我最熟悉和喜欢的植物,只有荷了,荷叶,荷花,莲蓬,还有生淤泥之下的莲藕。荷叶,是最早看见的。应该是在春末夏初,看见一枝嫩荷还藏在水下,被荷叶的柄牵引着,在水下随波浮沉,卷着的荷叶,浅绿中泛着嫩黄的颜色。过不了几天,它便钻出水面了,可叶子仍然卷着,像一个收起的画轴般,那是一个将要展开的绿色画轴。
荷叶出水,自带一份喜悦,可我总觉得它还缺少一点仪式感,很少有人注意到它出水那一刻的惊艳,这是很遗憾的一件事情。我无数次从荷叶塘边经过,不知站在荷叶塘边看过多少回荷叶,可从来没有看见过一枝荷叶正探头出水的样子,对于我,总是有些缺憾的。
荷,是有禅意的。太阳下的荷叶,很安静,它们似乎不惧夏日阳光的酷烈,翠绿的叶子顶着太阳,散发着荷香,一阵一阵的。阳光下的荷香,像是经过熏蒸般浓醇,是能醉人的。风中的荷叶,看上去就轻松多了,它们轻摇慢摆,此起彼伏,像绿色的波浪,也像随着节奏舞蹈的一群舞者。有一些荷花,或是掉了花瓣,将要长成莲蓬的荷花,它们随风摇动的幅度会小一些,反应也慢一些,像是跟不上节奏般。我知道它们不是故意的,一枝荷,大概没有想过要在错乱的节奏里自娱,或是想自己因此而显得与众不同,它们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开花、结果,只是没有抓住那一阵匆匆吹过的风而已。下雨了,雨珠在圆圆的荷叶上跳动,圆润晶莹的雨珠,像水银般白白的,荷叶接着那些雨珠,托着它们在雨中摇摆,它们快乐得像是要笑出声来。雨珠越聚越多,荷叶似乎有些忘乎所以,一闪腰,将那些快乐的雨珠倾进了荷叶塘里,荷叶不知所措,可还不忘回身看一眼那些落入塘里的雨珠,它没有找到它们。那一刻,荷叶好像犹豫了一下,可它的迟疑,或是失落,来得快,去得更快。它又接住了新的雨珠,又开始快乐地轻摇慢摆。站在荷叶塘边看那些荷,对于我来说,总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。我喜欢做一些在旁人看来无趣的趣事,不知道是我无趣,还是他们有许多有趣的事可做。
站在荷叶塘边看荷,自己总在高处,是俯视,看到的是荷叶的叶面,它们翠绿,有时也呈石蓝色,这是正面的对视。我没有想过,要低头去看看荷叶的背面。今天,看到朋友拍了荷叶背面的照片,我被那些荷叶背面的光影所吸引,觉得太惊艳了,这是我没有注意过的角度。照片是逆光拍摄的黑白片,荷叶边缘有一圈亮光,我看着那一层光圈,忽然想到“荷叶边”这个词,那是衬衫或裙摆的衬边,有一些规则的皱褶,在光影中,那样显目而好看,那是记忆中的无限风光。照片中的荷叶,似乎是被一阵风掀起了,它们的叶面朝向太阳,留下了一个集体的背影,有荷叶边缘的光圈,有叶脉,也有不同的叶色,它给了我另外一个视角,是那样的唯美。
我从小看过那么多的荷叶,却不曾想过低头去看看荷叶的背面。很多时候,我们已经习惯了某种视角,或是思维,这是一种惯性,也是一种惰性。有时,我们也需要看看荷叶的背面,看看我们平常看不到的另一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