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年这个时节,听秋风瑟瑟,看黄叶飘零,感悟树叶总在轮回中更新,明白优胜劣汰是物种的规律。可看着四哥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消瘦,知道属于他的日子已经不多,还是难以接受他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事实。觉得苍白无力的安慰无济于事,常常是坐在他身边给他泡茶,听他叹息,偶尔也问他需要帮他做些什么,他总是摇摇头。
一晃,四哥离去已经快三年了(农村习俗,二周年就说三年)。四哥的女儿说,她父亲把辛辛苦苦积攒剩下的一些钱交代她存到银行,留着给她小弟的子女今后读书用。四哥从艰辛的生活中领悟出唯有读书方能改变农村孩子命运的途径,后悔自己没有为子女提供好的学习条件,把希望寄托在孙辈身上,这也许是他最大的心愿了。四哥病逝前告诉他大儿子,说我一个哥哥建房子向他借过一些钱,这账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,让孩子不能向伯伯要钱;还交代了个别经济困难的乡邻有一点欠款,如果没来还款也不能去讨要。我不明白侄子对他父亲的嘱咐有什么想法,但希望他能从中理解他父亲那种视兄弟感情重于金钱的思想,继承他父亲善良豁达的胸襟。
四哥小学毕业,当过两年兵,退伍后自谋职业。20世纪80年代,他与三哥一起做过小贩,20世纪90年代后做起泥水匠,继承我父亲的手艺。四哥勤俭持家,操劳一生,没有出彩的华章,但他乐善好施、心地善良的品行却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20世纪90年代,我有一位福州同学的弟弟在康美镇一家台商企业打工。小伙子清秀文静,待人彬彬有礼,可惜二十几岁就得了尿毒症,那几年都是靠吃药维持身体,当时血透条件不成熟,医生给出最好的治疗方案是换肾,费用需要10来万元,当时那是一笔巨款,一般家庭很难筹集到这笔钱。有一天晚上,四哥拉我到阳台谈话,让我动员我同学的爸妈,为儿子换肾,四哥让我出一部分,他自己愿意拿出2万元。我知道那2万元已经是四哥的全部家底了,四哥不想让其他兄弟知道,更不愿让我四嫂晓得。我告诉四哥,换肾成功概率是未知数,且我同学家里能不能还钱也不确定。四哥却说,不换肾的话担心小伙子坚持不了太久,钱没了可以再赚。后来,我与同学的爸爸谈起这事,不知什么原因,他们家最终没有同意走换肾这条路,同学的弟弟过了两年左右就走了。但经历过这件事情,我对四哥有了新的认识,他在我心目中更有分量了。
我们村在镇区,现在的中心小学土地是20世纪70年代附近自然村的集体无偿提供的,在那个年代山坡地并不值钱。几年后学校砌了护坡,留了一条二米左右的村路通往东面三个自然村,那里有三千多群众。应当说,在20世纪80年代有一条二米宽的村路已经足够自行车与行人通行了,就是拖拉机也能通行。随着社会日新月异的发展,后来农村人家开始有了摩托车,再后来先富裕起来的家庭也买了汽车。靠近小学这段村路经常堵塞,且车辆频频发生刮擦,村民多年为此向村镇提出拓宽路面问题未能得到解决。后来几个村民小组长找上四哥商量,提出由三个自然村自行集资筹款,四哥不厌其烦地找小学领导找村委主干,甚至拉上我到实地察看路况,最后经多方协商,拆除学校旧围墙护坡,优化拓宽方案,既重新建好学校围墙,又解决了村民反映久拖未决的难题。我退休后,在老家还常常听到村民夸赞四哥是个热心人。
四哥的一生朴实无华,没有璀璨的光芒也没有激扬的音符,掀不起绚丽的浪花。他的离去犹如涓涓细流汇入江河,平淡无奇。他的为人品行有一天将会让人慢慢淡忘,但他的善举与热心却赢得许多村民的敬佩与尊重。四哥是一个具有菩萨心肠,又富有同情心、讲义气的热血男儿。虽然他的故事微不足道,但不影响我对他的敬重与深深的怀念。
四哥走了,化作夏天夜晚的萤火虫,飘舞在溪边的田野,闪烁微亮的光,给一排排蔬果、一簇簇草丛、一块块草地带来祥和与欢乐、温馨与光明。我为有这样的兄弟而自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