木麻黄在老家随处可见。田间地头、房前屋后，都有它们的身影。它们高矮不一：或有三层楼高，为人们遮阳蔽日；或有成年人身高的两倍，为夏日里的农人送去清凉；或只有几十厘米高，被孩子们连根拔起当成戏耍玩闹的武器。令我印象最深的，是村口那长长的一排木麻黄，它们齐整地矗立着，隔开了田野和公路。

微风吹来，树叶摇曳，树枝摇晃，如同海浪一浪接着一浪。坐在家中二楼阳台上，正可观赏此景。父亲从南安或晋江购进一批童装，我随母亲走路去东岭街道附近摆摊售卖，一次次从树下走过。随奶奶到厝斗姑姑或莲塘姑姑家做客，树旁的公路是必经之路。这条公路是黄土路，无雨的日子走上去尘土飞扬，待走完它之后才拐进田间小道。尘土飞扬也不碍事，外出做客是我们梦寐以求的。我走在最前面，奶奶和妹妹、弟弟走在后面。一排排树看着我们远去的欢快的背影，又迎着我们回来时有些疲倦的面容。

上了高中返校回家，先是搭乘班车到东岭，在东岭邮政书店里买了几册心仪的作文选。上了摩托车返回家里，也要经过这段黄土路。下了厝斗坡，即可看见那一排排高高的树梢，仿佛在遥遥地向我挥手并且说：“哦，你回来啦，快回家，快回家。”

树旁靠近田野的地方，有我家的一小块菜地。母亲有时种上地瓜，有时候种着空心菜、葱、蒜，我常被派去摘菜并择菜。摘了之后，就在树下把泥土连着的表皮剥去，掐去枯黄的末梢，带到家门口的井旁，用井水洗净再送去厨房交给母亲。

夏日里学骑车，颇为不易。我本就胆小，加之耐心不够，学骑车真如受罪一般。胆小又个矮，坐不上车座，只能左脚踩着踏板、右脚踩在地上，在保住车身平衡的情况下亦步亦趋前行。不那么利索，甚至有些滑稽的模样，全被木麻黄们看在眼里，不知它们是否常常偷着乐？累了，停下，倚靠着树休息一会儿；乐了，在树下朝着四面八方乱吼几声；摔了，同伴们拉我起身或自己挣扎着站起，拍拍尘土看看伤痕再接着来。在日的光芒和树的荫凉里，我和自行车打着交道，渐渐地，我和它成为彼此熟悉的朋友。

不记得爬过木麻黄，它的高耸是别的树不能及的，我应该怯于一试。更何况，我本就不算爬树高手。小学的漫长时光里，站在树下的常常是我，站在树上的常常是伙伴们，他们往树下扔果实，我在树下接果实。满地找，满地滚，满地开心。

很久以后，村口的公路拓宽并硬化，在我不注意的某个时间里树们全都消失。再后来，村口路旁种上芒果树，有时结果有时不结果，果实或大或小。过了半年左右，甚至有不少枯死的。走在芒果树旁，心中余下不少念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