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贽在其著名的“童心说”中指出:“天下之至文,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。”而“童心”就是“真心”,是人们“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”。李贽提出文艺要表现“童心”,就是提倡绝假纯真地表现情感和表现生活,要求文学打上创作者的个人印迹而具个性美。
“童心说”是李贽文艺美学的核心。李贽认为文学既然发于自然情性,那么有什么样的情性,就有什么样的风格,情性的不同,决定了风格的不同。不但极重创作主体的情感意义,也极重创作个性的价值。
李贽的“童心说”受到王阳明“良知说”影响,但又不为其藩篱,并没有陷入主观唯心主义的泥坑。
李贽对小说戏曲的评点,特别注意从具有普遍意义的情感考察。正是李贽通过宣传与评点赋予小说、戏曲与诗文同样崇高的地位,不但促进了小说戏曲创作的繁荣,也促进了小说戏曲理论的发展。
“童心说”及其启蒙思想,对晚明和清代以及五四新文化运动都产生了重大影响。如以公安三袁为代表的诗歌创作的“性灵说”,以汤显祖为代表的戏曲创作的“至情说”,清代曹雪芹《红楼梦》的创作,等等。
公安三袁直接继承着李贽的思想,但与李贽相对照,公安三袁确有其隐遁、消极的一面。在“童心说”影响下,提出“性灵说”等文学命题,其目的也是为了追求个性的自由,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。这也为近代人文主义的启蒙作出了贡献。
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,就其美学意义来说,可以概括为赞真批假尊重个性的伟大杰作。赞真批假,尊重个性,正是“童心说”的重要精神。李贽主张男女平等,贾宝玉有一个突出特征,就是对封建社会男尊女卑的严格礼教等级制的否定。贾宝玉可以说就是“童心说”美学思想的一个形象化。
说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所受的影响,过去多是讲西风东渐。但这是外因,内因是什么呢?我认为晚明以李贽为代表的人文主义启蒙思潮就是内因。李贽的“童心说”是就文艺创作而发,对封建专权文化统治进行批判。吴虞作为五四时期一名杰出代表,他的理论支柱就是李贽的人文主义启蒙思想,这鲜明地体现在他撰写的《李卓吾别传》中。该文写于1916年,五四新文化运动发生于1919年,因此,可以称此文为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先声。
国内学术界论到李贽与鲁迅之文只有寥寥几篇。但在日本,对李贽与鲁迅的比较研究极为深入,他们更注重论证其思想精神的神似。如沟口雄三说:“李卓吾作为此一时期最具典型的思想者——很像民国的鲁迅。”我认为,鲁迅受李贽的影响是多方面的,如对封建传统思想的批判。鲁迅同样把真伪作为评判人物与文学的首要标准,强调文学家要正视现实,面对人生,真实为人,而反对“瞒和骗”。鲁迅很早就提出,文学能留遗后世最有力的是发自“神思”“天然”“冥契”“灵会”的心声,才能以情动人,这不就是李贽“童心说”所提出的 “真心”说吗?就文学创作而言,李贽与鲁迅都是杂感的能手,他们都以杂感作为解剖社会和抨击敌人的艺术武器,其风格精悍凝练泼辣,极具战斗力。
(作者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