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时光,大约五分钟就是一个样子。
六点钟,我打开门,光线并不十分明朗,阳台上的花花草草还有些影影绰绰。洗漱完毕,再到阳台,晨光拉开最后一帘朦胧的纱幕,头顶的天空呈现出青色。花草也色泽分明,绿的绿、红的红。春天里,五分钟的时间,天色已大不同,光阴把人抛在了身后。
儿时,虽然物资普遍匮乏,但因身体有疾,父母疼爱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生活平顺,对季节无感。青春时期,看多了人们对春天的热爱和赞美,总爱矫情地反其道而行之,心里诋毁着春天。理由有些荒唐,春天那么繁盛,那么招摇,每一颗种子都发芽,每一朵花儿都盛开,一点也不神秘,一点也不诗意。真是年少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
对物候的敬畏,是步入中年之后。风风火火,人到中年。像一只倦飞的鸟儿,收敛疲惫的翅膀,栖息于枝头,梳理沧桑的羽毛。蓦然回首,才发现这一路经历的风霜雨雪,曾经豪情万丈的心,已是憔悴不堪。万般酸楚涌上心头,黯然神伤,心中甚是惆怅。
而且,在刚刚过去的冬季,那些寒冷的日子里,患病的腿,每一步的行走都伴着疼痛。夜晚躺在床上,被温暖包围着,痛感仿佛比白天在寒冷里还更为严重。脑海里天马行空,胡思乱想:是温暖唤醒了疼痛,还是疼痛更依赖温暖?最终也找不到答案。
好在,春天已经来临。
站在阳台上,一阵风吹来,已没有了寒意。我伸出双手,去拥抱春天,尽管我什么也没抓住,但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春天的暖意。春天把人的每一根毛孔都调动起来,我们呼吸吐纳,把僵硬蜷缩了一冬的身体,在春天里晾晒。春天温暖的气息包围过来,从外到里,一丝丝,一层层,从皮肤慢慢渗透到血液里,慢慢钻入到骨髓里。这样的暖,从身体到心灵,我都很渴望。一个人,如果不经历身体的疼痛,不经历严冬的酷寒,又如何会对春天如此深情期盼?
春天真好。下了一天的雨,楼下人行道上地砖的缝隙间,生出一小片青苔。莹莹的浅绿,像一块金丝绒布,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一根根纤细的叶子,娇嫩饱满如婴儿的脸,不忍碰触。“白日不到处,青春恰自来。苔花如米小,也学牡丹开。”诗人袁枚的《苔》,把青苔人格化,将自己的感受、情绪融入形象的塑造中,理趣横生,意蕴明澈而深邃。青苔是被动的,对冬天寒冷的气温,它们毫无招架之力,安然冬眠。青苔又是主动的,春天来临,几滴春雨,几丝暖意,就会被唤醒,蓬勃生长。青苔有着自己的生命本能和生活意向,并不会因为环境恶劣而丧失生发的勇气,它们朴素的生命观值得人们去赞美和歌咏。
马路上,一树一树的山樱是春的使者,它们小铃铛一样的花朵,像极了一个个小仙女,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,开得炸裂,如一片彩霞。黄花风铃、木棉花,因为气温升高,如舞台上一群准备出场的孩子,悄悄拉开幕布的一角好奇地向外张望,无意间地推推搡搡,“呼啦”一下子被挤到了舞台中央,开放得仓促又兴奋,继而一发不可收。红花石楠新抽的嫩叶,红得饱满厚重。去年冬天被修剪成球状的红继木,开着一树的花,像一个紫红色的花球。芒果树也不甘落后,举着铁红色小宝塔一样的花穗,开着芝麻粒一样的小花,却结出拳头大的芒果。唯有夏天才开花的腊肠树,还算有一些耐心,叶子翠绿,垂挂着一根根像筷子一样的青色荚果。
树有新芽,花有新蕊,春的灵魂是它不可遏制的蓬勃生机。春天里,让我伸开双臂拥抱春天,让火热的心与春天一同跳动,向春而行。乘着和煦的春风,把消极的情绪留在逝去的寒冬。活力满满地去热爱,去抒写,去好好生活。
如此,才不辜负推陈出新的日子和这个已经揭幕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