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方 芳

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“澎湖湾”和“外婆桥”，那里珍藏着难以忘怀的甜蜜回忆。在我的童年记忆里，厨房似是外婆的驻扎地，她做的家常菜色调最温润、味道最淡、成色最厚。那踏实地道的香味儿就像外婆对我的爱一样，值得一生回味。

作为一个地道的农家人，从小外婆做菜就是围着年久的土灶。一根根从山上拾来的干松树柴成为我对每一餐的希望，回忆的香味就在那一米见方的小土灶上，冉冉升起。

外婆家门前有一个池塘，雨后的傍晚，她会带着我们往池塘放两三个自己做的鱼笼。她戴着草帽，一手握着竹竿，另一只手打着昏黄的手电筒，站在池塘边随意用石块堆砌一个两三步的台阶，用竹竿挑着鱼笼沉入水中。等到第二天晓雾渐起，外婆双脚踱着睡意出门，清晨起笼出水，常常一个笼里有大半盆鱼仔在跳跃，另几个笼子里只有零星半点，偶尔夹杂着几颗田螺。

这时，外婆又忙碌起来，清理小鱼后，去菜园里挖姜摘葱。她先将新鲜捕捞的杂鱼去掉，捞出控干水分。接下来便是冷油下锅，外婆麻利地控制灶台的火候，等油温到七成，又小心翼翼地将小鱼仔倒入锅中，翻动着炉火上渐渐熏出金黄色的小鱼仔。我会在这个时候蹲守在外婆身边，一边听着噼里啪啦的油炸声，一边舌头还吧唧吧唧着，试图去偷抓那些先出锅在灶台上看起来熟透的小鱼。每每这时，外婆总是佯装要将我赶出厨房，可看到眼疾手快的我已经偷吃成功后，又只能无奈地在旁边看着我。然后转身去橱柜里面拿出前不久做好的豆瓣酱，用筷子夹起一条小鱼沾着辣椒送进我的嘴里。比起干炸的鱼仔更有滋味，那种鲜而不腻，脆而不焦的味道让我这只小馋猫大大满足好久，如大将一番厮杀后功成名就，从此隐退。

外婆做饭的味道是融入一日三餐的人间烟火味，她的家常菜，我吃了三年，直到我不得不离开那个桃源般的山村，回到城里。临走时，外婆戴着围裙，眼里满是不舍，一边嘱咐我照顾好自己，一边还不忘把一玻璃瓶香煎鱼仔放进我的行李，里里外外裹了三层保险袋，提醒我要早早吃完。

回城的车终究还是开动了，外婆在车后目送我离开，身后的房子好似站台，而我已经搭上开往远方的列车。眼中的泪光和外婆的银发重叠在一起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，风也吹散了空气中外婆家常菜的味道，但却留在我的味蕾记忆中，愈发浓烈。

现在，每当我再回到外婆家，看到一桌满满的家常菜，依旧是熟悉的味道。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外婆用枯叶引火的场景，那被烟熏出泪的眼睛和杂了些灰的白发让我心悸。我想，外婆对我的爱全都藏在一道道家常菜的人间烟火里，所以才让简单的家常菜变得不简单，而这家常菜不仅安顿了我的胃，也全部存在了我的心里，存期是永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