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漆艳林

如今回到家，依旧能看到斑驳的老墙上挂着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黄荆条。跟母亲坐在小院里，我会开玩笑地问：“妈，你把黄荆条挂在沧桑的老墙上，还准备打我们啊？”母亲笑着说：“你们都长大成人了不打了。挂在那留个念想，就如同你们还在我身边一样。”

记忆里，小时候的母亲哪有这么轻言细语。打我能记事时，她就常在我耳边念叨：“黄荆条下出好人。”那时并不懂什么意思，只知道黄荆条是一味不可多得的中药材，在老家随处可见。那些年家家烧火做饭，用柴时，黄荆条被砍下来晒干当柴火。当然黄荆条还有个用处就是作为大人教育孩子的工具，母亲也不例外。

那时父亲外出打工。母亲一个人在家拉扯我们长大，她种地养家糊口，日子过得清苦。有一年立夏过后的一个傍晚，天气有些炎热，母亲本想买冰棒给我们吃，走进房间拿钱时，发现放在枕头下的两块钱不见了，当即拉来姐姐询问，姐姐不承认。母亲立马从院子旁的小路上撇下一根黄荆条，扯掉上面的叶子，当着我跟弟弟的面，打在姐姐身上，边打边说：“从小偷针，长大偷金，谁都不能拦，谁拦打谁。”到第三下，姐姐扛不住了，哭着承认了错误。我跟弟弟也被吓哭了。母亲说：“人这辈子要行得端，走得正。”母亲用黄荆条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。从那以后她便把黄荆条挂在土墙上。每当我看到黄荆条，就想起母亲发狠打姐姐的场景，时刻规范着自己的言行。

可弟弟如果犯了错，母亲的画风就全变了。弟弟不会像我跟姐姐一般老实站在原地等着挨打，看着母亲取黄荆条的时候拔腿就跑，一般都是围着村子跑一圈，累得两人气喘吁吁，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。村子里的大人们也会纷纷劝说母亲别打了，然后这顿打就作罢了，弟弟也因此练就了飞毛腿。

后来我们长大了，陆续上学。小孩贪玩是常事，我跟弟弟回家会认真写作业，奈何姐姐总想先玩，她可以一个人跳绳、踢毽子、捏泥巴，就是不做作业。母亲背着猪草从地里回来，看姐姐还在玩，取下那根黄荆条拉着姐姐又是一顿打。恨铁不成钢的失望全部写在了脸上，而母亲的眼睛里也满含泪水，却未掉下来一滴。我把姐姐拉过身边，提起裤脚，那一根根黄荆条抽打出的红色痕迹像长在身上一样，久久不能消退。母亲说：“这样才能长记性，不认真读书，以后就像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。”这一记教训在心里生根发芽，从此以后，姐姐收心认真读书，如愿考上大学，如今成为一名教师。这或许真的离不开母亲的黄荆条，但只要说到这事，姐姐还是会说：“妈妈，下手真狠。”

坐在院子里，抬头看，黄荆条依然挂在墙上，虽然变得干黄枯燥，但依旧有弹性。或许就连黄荆条的记忆里都是与我们儿时肌肤相亲的场景。在力的相互作用下或者黄荆条也疼，只是忍着没喊出来，为了完成母亲的心愿，继续承受。只是如今，我已为人母，或多或少能体会到当年母亲望子成龙、望女成凤的期盼。

我的女儿也会有不做作业的时候，气得我咬牙切齿，有时克制不住自己，真想取下那根黄荆条，打在孩子身上，可每次都被母亲拦下来了。母亲对外孙女说：“你妈妈小时候我总用黄荆条打她。其实打的时候是很心疼的，那时外婆没文化。你现在好好读书，长大了才能像妈妈一样能干。”女儿看看我，又看着母亲小麦色的脸，摸着母亲那双全是老茧的手，仿佛明白了什么，竟主动回屋做作业了。

母亲笑着对我说：“以前我打了你们，是我不对。”母亲笑着哭了，那一刻我释怀了，或许没有母亲的黄荆条，现在的我们是另一番模样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