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人，到老年突然腿脚不便，这应该是让人很难接受的。父亲遇上了，但他并没有怨天尤人，坚强地度过了不适应期，重新站了起来。

那年，父亲56岁，倔强的他不服伤病，开始谋划新的生活。

腿脚不便如何行走？父亲暗暗下决心：学骑摩托车，以车代步，不然山上、田里的活都干不了。等我知道的时候，他已经能熟练地骑着摩托车载母亲上下山，载着一袋一百多斤的茶青回家了。

父亲是怎么学会骑摩托车的？他说得轻描淡写。但我知道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要克服很多困难才能骑稳摩托车。在农村，摩托车是要上山下山载重物的，其中的危险，让人一想就后怕。我总是叮嘱父亲一定要注意安全。父亲总说让我放心，说他心里有数。

茶季的时候，母亲采茶，父亲则在茶青装袋后，将拐杖一头着地，另一头架在车后座，然后半蹲着身子，双手半拉半推地把膨大的茶青袋子挪到后架上绑好，接着小心翼翼地从山上运回茶青，回来后还得搬上搬下，因为接下来的晾青、摇青、炒青、包揉、速捻、烘焙等一系列操作都得父亲亲自来。母亲不懂这些。家乡地势低，土壤不好，尽管我家一年的茶产量也有几千斤，但是每斤平均价格才十来块，扣除农药、化肥、水电、柴火和生活必需品等费用，父母辛辛苦苦地劳作了一年下来也就剩下两三万元。母亲偶尔谈起，父亲晚上睡觉的时候因为劳作过度，腿疼得受不了，把左腿吊高才好受一点，有时疼痛得整夜呻吟，可第二天还得忍痛起床，继续劳作，往往一个茶季下来要瘦几斤。

也许是经常抬着重物扭到了旧伤，也许是钢板与皮肉的互相排斥，父亲的腿伤发作，不时疼痛，伤口流脓。于是他在出院后的第三年又进医院治腿伤，拆除钢板和固定的支架，经过精心治疗，一个月后出院了。

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，父亲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。父亲说，原来钢板锁在左小腿，就像是锁在胸口，现在感觉浑身轻松自如。那时的父亲已经60岁了，但他不服老，又暗暗下定决心，在有生之年要翻建旧房。

揣着梦想的父亲为了补贴家用，又张罗着养鸡、养鸭、养兔子。养了十几只兔子，每两天就出去野外采摘一大麻袋的兔草。养了二十来只鸭子和十几只鸡，每天煮一大铁锅的地瓜、地瓜叶等饲料。接着，他们又见缝插针地种菜种地瓜，还得抽空去摘兔草，忙得没日没夜的。

2020年，父亲66岁的时候，家里攒了点钱，父亲觉得翻建旧房的时机成熟，于是看了日子，在当年10月推倒黑瓦土墙房，用了两个月的时间，建起了钢筋水泥红砖房，尽管只有100平方米，却是父母辛勤劳作十年的成果。那时正逢我和爱人在外买房子、装修，能帮父母的很有限。住进新房时，父母满脸笑容，身心终于能安顿下来了。

两年多来，年近70岁的父母，依旧劳作如故，干劲十足，一日也不曾松懈。父亲也许又有新的梦想了。我似乎又看到他把拐杖绑到摩托车后架上，发动摩托车要出门上山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