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,各色荷花争相绽放,迎来了自己最美的年华。
满池的荷,撑起绿色的裙、站直娉婷的身,只待清风一来,便可翩翩起舞。那静谧的铺陈里,有超凡脱俗的风骨,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。
荷梗长且直,不蔓也不枝,是需要怎样的一种风骨,才能站成如此的一条直线?艳而不妖、素而不寡,没有哪种花能把分寸拿捏得这般好。
一种干净圣洁的气息在湖面上氤氲、蔓延,把世俗挡在了外面。我以低垂的姿态靠近,就像靠近一颗清高傲然的纯心,不敢出声,只想着与其交换一下气息,染一身荷香,然后在这香里沉醉……
一个人站在湖边,如果遇到微风,又恰在午后,那简直就是在看一场盛大而又壮观的舞会了:绿色的浪,微微起伏;大摆的裙,翩翩舞动;袅娜的荷,如仙女,踩着风的步点,摇曳起舞。此时,你的一双眼睛,随便落在哪一处,都是落在美上。
这样的情景,容易让人想起王昌龄。那一日,他定是身着长袍站在岸边,看到了荷叶罗裙、芙蓉向脸,但却闻歌始觉。这样的场景,也容易让人想起李清照。那一日,日暮低垂,月光微现,她坐小舟、握双桨,摇啊摇,“误入藕花深处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”,却还未尽兴。一颗诗意盎然的心,多少年了,还在荷花上,荡啊荡……
淡淡月色,田田荷叶,依依杨柳,幽幽如歌一般的清香,亲密如肩并肩的相守,还有那薄薄的轻雾、斑驳的疏影、蝉声与蛙声的唱和,都能安妥一颗烦躁不安的心。看过了荷的眼,变得清澈了;走过了荷旁的脚,也不再沉重了。等朱自清走完荷塘回到家门口,心里也就平静了下来。
烦躁时,在荷花跟前站一站、看一看,荷的高洁便会爬满心房,那处子的眼神、匀称的呼吸,以及凉凉的质感,会让一颗焦躁的心安适宁静,变得清澈明亮起来。心里养着荷的人,心就会静;心静了,就风轻云淡,就见宠不狂、遇辱不悲了。“清心恍惚微香触”,心清了,便处处是花香。
好多人都在写荷,描其态、摹其韵、写其风情,但能把荷的风骨立得这样直、这样久,唯有周敦颐了。这样的风骨,如果没有人的力量,只凭几个文字,是不会站得如此长久的。周敦颐书屋旁有一溪,每至夏时,荷叶翩翩、荷花婷婷、荷香袅袅,醉了季节,也醉了他。他极爱这荷,尤爱白荷,故取名为“濂溪先生”。我觉得,“溪”是纪念,“濂”与“廉”谐音,是警示,更是照亮。荷,照见了他的洁身自好,也照见了他的坚贞风骨。
张大千说,画荷最易亦最难,最易入手,亦最难得神韵,而张大千是得荷之魂,荷花被他抽筋去骨,只剩下魂了。你看他画的荷,飘逸的荷叶,千姿百态;传神的墨香,疏淡有致;气势不凡的荷花,水墨淋漓,华美而不妖;长而直的荷梗,一笔到底,一气呵成,凝练而不滞。他说,他是在书桌前边走边画的。我想,他一定是把荷养在心里了,只有从心的根须上长出的荷,才会有这样的魂。
李白也是爱荷的,他给自己取号为“青莲居士”。“涉江玩秋水,爱此红蕖鲜”。浪漫如他,多情如他,面对荷,“素手把芙蓉,虚步蹑太清”,这该是怎样的一种情致呢?一个大男人,手把芙蓉花,亦步亦趋,翩然起舞,不是爱到醉,是不会有此举动的。
在纷杂的世俗里待久了,必然要染上些俗气的,可荷却能“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”,保持纯净,还不妖不媚,这需要多大的自律和克制呀!百花中,唯莲能做到如此极致。
我爱荷,爱它的高雅脱俗,爱它的圣洁无瑕,唯愿自己在这俗世里,能活成一枝荷。